第四十三章(第2/5页)

“是的,我是他的监护人,要对他负责。他在新奥尔良上学。我常常那里去,主是去看他的。”

“给他带礼物吗?”她问。这时她明白了为什么他总知道韦德喜欢什么礼物。

“是的,”他有些不耐烦,简短回答说。

“我可从来不给,他长得好看吗?”

“太好看了,不过这对他并没有好处。”

“他乖吗?”

“不乖,可调皮了,我真希望从来就没这么个孩子,男孩子都讨人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突然脸色不快,象生气似的似乎后悔不该提起这件事。

“你要是不想说,我当然就不问了,”她傲慢地说,其实她是很想再了解一些情况的。“不过我实在看不出你可以当监护人。”说完了,大笑起来,想借此来刺他一下。

“你自然看不出,你的视野是很有限的嘛。”

他没有说下去,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思嘉很想找一句无礼的话来回敬他,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这件事你要是不跟别人说,我就非常感激你了,”他最后说,“不过我知道要求一个女人保守秘密是不可能的。”

“我是能保守秘密的,”她说,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你能吗?了解到朋友的真实情况当然是很好的。思嘉,别撅着嘴了。很抱歉,我刚才失礼了,不过你非要盘根问底,也只好怪你自己了。对我笑一笑,我们愉快地待一会儿吧,下面我就要提出一个令人不快的话题了。”

“哎呀!”她心想,“现在他肯定要谈艾希礼的木材厂的事了。”于是她很快装出一副笑脸,露出酒窝,想借以讨他的欢心,“瑞德,你还去过什么地方?总不至于一直待在新奥尔良吧,对不对?”

“对,最近这一个月,我在查尔斯顿,我父亲去世了。”

“唔,真遗憾。”

“不必感到遗憾,对于他的死,我敢说,他不遗憾,我也不遗憾。”

“瑞德,你怎么这样说话,太可怕啦!”

“我是明明不遗憾,却硬作装遗憾的样子,岂不更可怕吗?我们两个人之间一直没有好感,我想不起老头子在我哪件事情上持过赞成的态度,我太像我爷爷了。而他对我爷爷也总是说不赞成就不赞成。我长大以后,他从不赞成渐渐变成了不折的不扣的厌恶,我承认,我也没有想办法改变他对我的这种态度。父亲要求我做什么事,做什么人,都是非常无聊的。最后他把我赶出家门,我身无分文,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只能当一个查尔斯顿男子汉、神枪手和扑克高手。我没有饿死,而是充分发挥了打扑克的本事,靠赌博,日子过得很不错。而我父亲觉得这是对他的莫大侮辱,巴特勒家出了赌徒,他受不了,所以我第一次回家,他就不容许我母亲见我。战争期间,我要查尔顿外面跑封锁线的时候,母亲撒了个谎,才溜出来看了看我,这自然不会增加我对他的好感。”

“唔,这些情况原来我一点不知道。”

“我父亲,人们说他是一位正派的老先生,是属于老派的,也就是说,他既无知,又顽固,而且容不得人,和老派的先生们想法一模一样,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抛弃我,说我死了,大家都很佩服他。”“‘你假如你的右眼使你犯罪,把它挖出来,’我就是他的右眼,他的长子,他为了报复,就把我挖掉了。”

说到这里,他面露微笑,由于回忆这段有趣的往事,他两眼一动不动。

“唉,这一切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一想到战后他是怎样对待我母亲和我妹妹的,我就不能宽恕他。她们生活没有来源。农场的房子烧掉了,稻田又变成了沼泽地。因为纳不起税,镇上的房子也完了。她们住着连黑人都不住的两间房子。我给母亲寄钱去,可父亲又把钱退回来——这钱不干净啊,你明白吗?——好几次我回到查尔斯顿,偷偷把钱塞给我妹妹。可是父亲总能发现,对她大发脾气,闹得她活不下去,真可怜啊!钱还是退回来了,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弟弟尽力帮助,但又没有多少钱来,他也是不肯接受我的帮助——用投机商的钱会倒梅,你明白吗?另外就是靠朋友接济。你姨妈尤拉莉一直对她们很好。你知道,她是和我母亲最要好。她送给她们衣服,还有——我的天啊!我母亲到了靠人济的地步!”

思嘉很少见他这样摘去面具,他脸上露出了对父亲的痛恨,和对母亲的怜恤。

“尤拉莉姨吗?真是天知道,瑞德,除了我给她的钱以外,她还有什么呢?”

“噢,原来她的钱是从你这里来的!你可真没教养了。我的宝贝儿,居然当着我的面吹嘘这件事来寒碜我。我非把钱还给你不可!”

“那太好了,”思嘉说。她突然一撇嘴笑了,瑞德也朝她咧嘴笑了。

“唔,思嘉,怎么一提到钱,你就眉开眼笑?你能肯定除了爱尔兰血统以外,你身上没有一点苏格兰血统吗?说不定还有犹太血统呢!”

“真讨厌!我刚才并不是有意说起尤拉莉姨妈,让你感到难为情。但是说实话,她认为我浑身是钱,所以总写信来要钱。天晓得,就算不接济查尔斯顿那边,我的开销也已经够多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慢慢饿死的,我想是这样——我也希望是这样,他罪有应得。他是想让母亲和罗斯玛丽和他一起饿死的。现在他死了,我就可以帮助她们了。我在炮台山给她们买了一栋房子,还有佣人伺候她们,当然她们不愿说钱是我给的。”

“那是为什么?”

“亲爱的,你还不了解查尔顿吗?你到那里去过,我家虽然穷,也得维持它的社会地位,要是让人家知道这是用了赌徒的钱,投机商的钱,北方来的冒险家的钱,这地位就无法维持了,她们对外是这么说的:父亲留下了一大笔人寿保险金——他生前为了按期付款,节衣缩食以至于饿死,就是为了他死后他们生活有保证,这样一来,他这个老派先生的名声可就更大了……实际上,他成了为家殉难的人。他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母亲和罗斯玛瓦都过上了好日子,他的劲儿都白费了,因而不能瞑目,那就好了……他是想死的——是很愿意去死的,所以我对他的死,可以说不感到遗憾。”

“为什么?”

“唔,事实上他是李将军投降的时候就死了。你知道他那种人。永远也不可能适应新的时代,没完没了地唠叨过去的好日子。”

“瑞德,老年人都是这样吗?”她想到父亲杰拉尔德以及威尔说的关于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