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章(2)(第4/4页)

"当时,他一直坐在那里,还是用那种嘲笑的神态一直望着我.我恶狠狠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也用胳膊肘支在枕头上,也存心一声不吭,即使这样一直坐下去,也在所不惜.不知道为什么,我非要他先开口不可.我觉得,这样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突然,我生出一个想法:倘使这人不是罗戈任,只是个幻影,那怎么办?

"无论生病的时候和生病以前,我从来就不曾见过一个鬼魂;但是我小时候,甚至现在,也就是不久以前,我总觉得,倘若我当真看到了鬼魂,哪怕就一次,我就会立刻当场死去,尽管我从来不相信任何鬼魂.但是,当我忽发奇想,觉得这人不是罗戈任,只是个鬼魂时,我记得,我一点也不害怕.非但不害怕,甚至对此还很恼怒.奇怪的事还有,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即这人到底是鬼呢,还是罗戈任本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此毫无兴趣,也不感到惊慌,其实,对这个问题是应当感到惊慌和不安的;我觉得我当时想的是另一个问题.比如说,当时对我兴趣大得多的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今天上午罗戈任穿的是家常便服和便鞋,现在却穿上燕尾服和白坎肩,戴上了白领结?我也闪过这样的想法:倘若这是个鬼魂,而我并不怕它,那我为什么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亲自验证一下呢?话又说回来,也许是我不敢和心里害怕吧.但是,我刚一想到我可能害怕时,突然浑身冰冷,不寒而栗;我感到背上冰凉,我的两个膝盖也哆嗦起来.就在这一刹那,罗戈任仿佛猜到我害怕了,他把支着的那只胳臂放了下来,挺直了身子,开始张开嘴,似乎想笑;他的两眼死死地盯住我.我感到一阵狂怒,恨不得向他扑过去,但是因为我曾经发誓决不先开口,因此仍旧躺在床上,再说,我还不能肯定,这人是不是罗戈任?

"我记不清这到底继续了多长时间;也记不清是不是有时候我昏睡过去了.反正到后来,罗戈任站起来了,像刚才进来时那样,慢条斯理而又聚精会神地端详了我一番,但是他已不再嘲笑,而是轻轻地,几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后,又把门虚掩上,走了出去.我没有起床;也不记得我睁大了两眼又躺了多长时间,我一直在想;天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记得我后来是怎么昏睡过去的.第二天上午,九点来钟的时候,有人敲我的门,我醒了过来.我曾经跟家里人讲定,如果我在九点前自己不开门,也不叫人给我送茶来,那么马特廖娜就应当主动来敲我的门.我给她开开门后,立刻出现了一个想法:门是锁着的,他怎么进来的呢?弄清了情况后,我深信,真正的罗戈任是不可能进来的,因为我们家的所有的门夜里都是上锁的.

"我不厌其详地描写的这一特别情况,就促使我完全‘下定了决心,.由此可见,促使我彻底下定决心的,不是逻辑,也不是合乎逻辑的信念,而是厌恶.我决不能再留在人世了,因为活在人间竟会有这样一些奇怪的.使我恼火的表现形式.这个鬼魂使我感到屈辱.我无法屈从形同毒蜘蛛的黑势力.直到暮色苍茫,我才终于感到下了最后的决心,这时,我的心头才松快了些.这仅仅是第一回合;我是到帕夫洛夫斯克来迎接第二回合的,但是这已经说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