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四进此处者 抛弃一切希望! 五母亲(第4/5页)

他掀开道袍.果然他的胸膛好像被老虎利爪抓破了一般,侧边有一道很长的伤口,尚未愈合.

女囚吓得连忙直后退.

啊!教士说道,姑娘,可怜可怜我吧!你以为自己很不幸,唉!唉!你并不知道什么东西才是不幸呢.咳,钟爱一个女人!却身为教士!被憎恨!但以他灵魂的全部狂热去爱她,觉得只要能换取她微微的一笑,可以献出自己的永福.鲜血.腑脏.名誉.不朽和永恒,今生和来世;恨不能身为国王.天才.皇帝.大天使.神灵,好作为更了不起的奴隶匍伏在她的脚下;只是想日日夜夜在梦想中紧紧拥抱着她,但眼睁睁看见她迷上一个武夫的戎装!而自己能奉献给他的只不过是一件污秽的教士法衣,令她害怕和厌恶!当她向一个可悲而愚蠢的吹牛大王慷慨献出宝贵的爱情和姿色时,我就在现场,怒火冲天,心怀嫉妒!目睹那令人欲火中烧的形体,那如此温柔细嫩的**,那在另一个人亲吻下颤动并泛起红晕的肉体!呵,天呀!迷恋她的脚,她的肩膀,她的胳膊,梦想她蓝色的脉,褐色的皮肤,以至于彻夜蜷伏在密室的石板地上自我折腾,竟导致了遭受毒刑!费了多少心思,其结果居然是使她躺在皮床上!嗯!那俨然是用地狱的烈火烧红了的实实在在的铁钳呀!唔!就是在夹板中间被锯成两半的人,被四马分尸的人,也比我更有福份!你哪里知道,在漫长的黑夜里,心儿破碎,脑袋炸裂,血管沸腾,牙齿咬住双手,这种酷刑那是什么滋味呀!有如穷凶极恶的刽子手把您放在烧红的烤架上不停地转来转去,倍受爱情.嫉妒及失望的煎熬!姑娘,发点善心吧!不要再折磨我,让我休息一下吧!请在这炽烈的炭火上撒点灰烬吧!我额头上汗流如注,我求你,擦掉这汗水吧!孩子!你就用一只手折磨我,用另只手抚慰我吧!发发慈悲,姑娘,可怜可怜我吧!

教士滚倒在地面石板上的水洼里,脑袋一下又一下撞击台阶的石级角.少女听着,看着,等他筋疲力竭,气喘吁吁,一声不吭了,她才低声又说一遍:啊,我的弗比斯!

教士跪爬到她跟前,叫道:

恳求你啦,你如果还有心肝,就别拒绝我!啊!我爱你!我是一个可怜虫!你一旦说出这个名字,不幸的人儿,就仿佛你用牙齿咬烂我的整个心肌!怜悯怜悯吧!倘若你从地狱来,我就跟你回地狱去.为了此目的,我要做的都已经做了,你的地狱就是我的天堂,你的目光比上帝的目光还具有魅力!啊,说吧!你到底要不要我?一个女人居然拒绝这样一种爱情,那可真是群山也会起舞啦.唔!只要你愿意!......噢!我们将会很美满的!我们可以逃走,我可以帮你逃走,我们一块几逃到某个地方去,去寻找这大地上的一片乐土,那里树木是最繁茂.阳光是最明媚.蓝天最湛蓝.我们相亲相爱,我们两人的灵魂将如琼浆玉露,互相倾注,我们永远渴望男欢女爱如饥似渴,永无尽期地共饮这永不干涸的爱情之美酒!

她放声地大笑,笑声凄厉,打断了他的话说:看呀,神甫!您的指甲流血啦!

教士一下子给愣住了,好一会儿木雕泥塑似的,死盯着自己的手,最后,用一种温柔得出奇的声调说道:那可不是!你就侮辱我,嘲弄我,压倒我吧!不过,来,快过来!我们得赶紧.我对你说了,就在明天,河滩上的绞刑架,知道吗?时刻都准备着.简直太可怕了!看见你走进囚车里!噢!求求你啦!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你!噢,快跟我走.等把你救出去之后,你还来得及爱我.你要恨我多久就多久.但是来吧.明天!明天!绞刑架!你的极刑!啊!快逃!宽恕我吧!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精神恍惚,似乎要把她拖走.

她瞪着眼睛呆呆看着他.

我的弗比斯怎么样啦?

啊!教士大叫了一声,松了她的胳膊,您真是没有怜悯心!

弗比斯究竟怎么啦?她冷冷地又问了一次.

他死了!教士叫道.

死了!她自始自终冷冰冰的,一动也不动,那么,您为什么要劝我活下去呢?

他并没有听她说,只是好象自言自语:噢!是的,他一定死掉了,刀刃插过去很深.我想刀尖直刺到心脏!啊,我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匕首的尖端上!

少女一听,如狂怒的猛虎般地向他扑过去,并以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把他推倒在楼梯上,嚷道:滚吧,魔鬼!滚,杀人凶手!让我去死吧!让我同他的血变成你脑门上一个永不磨灭的污斑!要我服从于你,教士!休想!休想!我们绝无结合的可能,甚至在地狱里都不行.滚蛋,该死的家伙!你休想!

教士踉踉跄跄来到石梯前,悄悄地把双脚从道袍皱褶的缠绕中解脱出来,捡起灯笼,慢慢爬上通向门口的石梯,然后打开门,走出去了.

突然,少女看见他从门口又探进头来,脸上的表情真可怕,狂怒,绝望,连声音都嘶哑了,向她怒叫着:我告诉你,他死了!

她扑倒在地上.地牢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了,只有水滴在黑暗中坠落下来震动了水洼而发出声声的叹息.

第八卷 五母亲

一位母亲看到自己孩子的小鞋,心中的思念便油然而生,我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思念更使人眉开眼笑的了.尤其这是准备礼拜天.节日里.受洗礼时穿的鞋,连鞋底都绣着花,孩子还没有穿着走过一步路,那就更不用说了.这鞋是那样的优雅喜人,小巧玲珑,根本不能穿着走路,母亲看见它就象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朝它微笑,吻她,和它说话.她寻思现实中能否真有一只脚这么小,并且,孩子即使不在跟前,只要有了漂亮的鞋子,她眼前就会重新出现一个柔弱的小人儿.她认为见到了她,也确实见到了她,见到她的整个身子,欢快.活泼,还有她纤细精巧的手.圆圆的头.纯洁的嘴唇.眼白发蓝的明亮的眼睛.如果是在冬天,这小人儿就在那里,在地毯上爬,吃力地攀上一只凳子,但母亲提心吊胆,怕它靠近火边.若在夏天,她爬到院子里.花园里,拔石板缝里的草,天真地看着大狗.大马,一点儿也不害怕,还跟贝壳.花儿玩耍,把沙撒到花坛里,还把泥巴扔在小路上,避免不了挨园丁一顿责备.她周围的一切也像她一样在欢笑,在闪光,在玩耍,连风儿和阳光也是在她颈后的细发环中间尽情嬉戏.这鞋把这一切都呈现在母亲面前,将她的心融化了,尤如蜡烛融化了火.

但是,孩子丢失,那聚集在小鞋周围的万般欢乐.迷人.深情的形象,顷刻变成千百种可怕的东西.漂亮的绣花鞋便成了一种刑具,永远无休无止地绞碎母亲的心.颤动着的仍然是同样的心弦,最深沉.最敏感的心弦,不过已经不是天使在轻轻抚弄,而是魔鬼在狠劲弹拨.

五月的一天早上,太阳在深蓝色天空冉冉升起-加罗法洛喜欢将耶稣从十字架上解下来的情景画在这样的背景上-罗朗塔楼的隐修女听到河滩广场传来了吱吱的车轮声,萧萧的马嘶声和丁丁当当的铁器声.她的迷迷糊糊被吵醒了,把头发捋在耳边去不听,随后又跪到地下凝视着她就这样膜拜了十五年之久的没有生命的小东西.这只小鞋我们已说过,在她眼里就是整个宇宙.她的思绪已被禁闭在里面,只有死了才会出来,提到这玩具般的那可爱的粉红缎子鞋,她向苍天倾吐过多少感人肺腑的怨情.苦涩的诅咒祈祷及呜咽,只有罗朗塔楼的阴暗地洞才知道.就是在一件更优雅.更精致的物品前,也绝对没有人流露过如此强烈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