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4页)

“因为我们是平等的!”罗切斯特先生重复了一遍——“就这样,”他又说,一把抱住我,把我搂在怀里,把他的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就这样,简!”

“是的,就这样,先生,”我接着说,“然而不能这样,因为你是个结了婚的人——或者说等于结了婚,娶了一个低于你的,你并不同情的,我不相信你真正爱的女人,因为我看到过和听到过你嘲笑她。我瞧不起这种结合;所以我比你好——让我走!”

“去哪儿,简?去爱尔兰吗?”

“对——去爱尔兰。我已经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现在上哪儿都行。”

“简,安静点,别这么挣扎,像个在绝望中撕碎自己羽毛的疯狂的野鸟似的。”

“我不是鸟;没有罗网捕捉我;我是个有独立意志的自由人;我现在就要运用我的独立意志离开你。”

我再作了一次努力就自由了,我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你的意志将决定你的命运,”他说;“我把我的手、我的心和我的一切财产的分享权都奉献给你。”

“你在演一出滑稽戏,我看了只会发笑。”

“我要你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做我的第二个自己和最好的人间伴侣。”

“对于那种命运,你已经作出了你的选择,那就得遵守。”

“简,安静一会儿;你太激动了;我也要安静一下。”

一股风顺着月桂小径吹来,哆嗦着从七叶树的树枝间穿过去,刮走了——刮到渺茫的远方——消失了。夜莺的歌是这一时刻惟一的声音;我听着听着又哭了起来。罗切斯特先生一声不响地坐着,温柔而认真地看着我。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到我身边来,简,让我们作些解释,彼此谅解吧。”

“我永远也不会再到你身边去;现在我已经给拉走,不能回来了。”

“可是,简,我是把你作为我的妻子叫你过来的;我打算娶的只是你。”

我不吭声,我想他是在取笑我。

“来吧,简——过来。”

“你的新娘拦在我们中间。”

他站起来,一步就走到我面前。

“我的新娘在这儿,”他说,又把我拉向他,“因为和我平等的人,和我相似的人在这儿。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还是没有回答,还是在挣脱他,因为我还不相信。

“你怀疑我吗,简?”

“完全怀疑。”

“你不信任我?”

“一点也不信任。”

“在你的眼睛里,我是个撒谎者吗?”他热切地说。“小怀疑论者,你会相信的。我对英格拉姆小姐有什么爱情呢?没有,这你是知道的。她对我有什么爱情呢?没有,正如我煞费苦心证实了的。我让一个谣传传到她耳朵里,说我的财产连人家猜想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在这以后,我就去看看效果怎么样;她和她的母亲都很冷淡。我不愿——我不能——娶英格拉姆小姐。你——你这奇怪的——你这几乎不是人间的东西!——我爱你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你——尽管你穷、低微、矮小、不美——我还是要请求你接受我作为你的丈夫。”

“什么,我!”我禁不住叫了起来;看到他的认真——特别是他的鲁莽——我开始相信他的真诚,“在世界上除了你以外——如果你是我的朋友的话——没有一个朋友的我,除了你给我的以外没有一个先令的我?”

“你,简。我必须使你成为我自己的——完全是我自己的。你愿意成为我的吗?说愿意,快。”

“罗切斯特先生,让我看看你的脸;朝着月光。”

“干吗?”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脸;转身!”

“哪,你会发现它不见得比一张涂满了字、揉皱了的纸更容易看懂。看吧,不过要快,因为我难受。”

他的脸非常激动也非常红,五官露出强烈的表情,眼睛里闪出奇异的光芒。

“哦,简,你在折磨我!”他嚷道。“你用那搜索的、但是忠诚而宽大的眼神在折磨我!”

“我怎么会折磨你呢?如果你是诚挚的,你的求婚是真的话,那我对你的感情只能是感激和忠诚——它们决不会折磨人。”

“感激!”他嚷了起来;然后又发疯似地补充说——“简,快答应我。说爱德华——叫我的名字‘爱德华’——我愿意嫁给你。”

“你当真吗?——你真的爱我吗?——你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我做你的妻子吗?”

“是的;要是必须有一个誓言才能满足你,那我就起誓。”

“好吧,先生,我愿意嫁给你。”

“叫我爱德华——我的小妻子!”

“亲爱的爱德华!”

“上我这儿来——现在完全上我这儿来吧,”他说;于是把他的脸颊贴在我的脸颊上,在我的耳旁用他那最深沉的声调补充说:“使我幸福吧——我将使你幸福。”

“上帝饶恕我!”不一会他又接着说,“不要让别人来干涉我。我得到她了,我要守住她。”

“没有人来干涉,先生。我没有亲戚来阻挠。”

“没有——那最好了,”他说。如果我爱他不是这样深的话,我会认为他的狂喜的语调和神情是野蛮的;但是坐在他的身旁,从离别的噩梦中醒来——被唤入结合的乐园中——我想到的只是源源而来任我畅饮的幸福。他一再问我,“你快活吗,简?”我一再回答,“是的。”随后他低声说道,“是会赎罪的——这是会赎罪的。我不是发现她没有朋友,既冷清又没有安慰吗?我不是要保卫她,爱护她和安慰她吗?难道我的心里没有爱情,我的决心中没有坚贞吗?那是会在上帝的法庭上赎罪的。我知道我的创造者是同意我这样做的。至于世间的评判——我可以不管。人们的意见——我可以蔑视。”

但是那个夜晚变得怎样了呢?月亮还没有落下,我们就已经完全在阴影里了;虽然我和我的主人离得很近,我却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七叶树在折腾着,呻吟着,是什么使它这么痛苦呢?狂风在月桂树的小径上呼啸,急速地从我们头上吹过。

“我们该进去了,”罗切斯特先生说:“天气变了。不然,我可以和你一直坐到天亮,简。”

“我也可以和你一直坐到天亮,”我心里想,我也许会这样说出来,但是一道强烈的青色电光从我注视着的云里闪出来,接着是一阵劈啪的爆裂声和近处的一阵隆隆雷声,我只想着把我那双给照得眼花缭乱的眼睛靠在罗切斯特先生的肩头上藏起来。

大雨倾泻下来。他催我走上小径,穿过庭园,到房子里去;但是在跨过门槛以前,我们就已经淋得透湿了。罗切斯特先生在大厅里给我卸下披巾,把我松散的头发上的水抖掉。这时候,菲尔费克斯太太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开始我并没有看见她,罗切斯特先生也没有看见。灯正点着,时钟敲了十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