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5页)

“你难道想让我同整个意大利的嘉布遣会修士作对吗?”

“我不知道,”阿蒂利奥道,“除了这个胆大包天的恶徒,到了那个时候我是否还会想起这世界上还有别的嘉布遣会修士。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是出于谨慎,也必定会有让一个嘉布遣会修士赔罪的方法。我们必须设法给予所有的修士加倍的礼让,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受惩罚地打击其个别分子。然而,那修士现在已逃脱了他应有的惩罚。不过,我会让他置于我的‘保护’下,我很乐意教他该怎么样和我们这样的贵族说话。”

“别给我把事弄得更糟糕。”

“信我一次,我是作为一个亲人和一个朋友来为你效劳的。”

“你打算做什么?”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请放心,我会让那个修士付出代价的。我会想办法,而且……我的一位叔叔,是枢密会议的伯爵,他能帮我这个忙。啊,亲爱的伯爵叔叔,每当我能请到他这位政界的大人物出面帮忙时,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后天我就去米兰,我一定会找到这种或那种方式惩治那个修士的。”

该用早餐了,不过,这如此重要的谈话并没有因此而中断。阿蒂利奥伯爵在夸夸其谈,尽管他插手此事是出于他自己理解的表兄情谊和他家族的荣誉的需要,但是偶尔他还是忍不住嘲笑他这位表兄兼朋友的失败。不过唐罗德里戈先生觉得这是一己之事,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对手重重一击,但却落得个惨遭失败、人尽皆知的下场,痛苦恼怒的思绪搅得他烦躁不安、心神不宁。“这些无赖,”他说道,“会在周围散布流言蜚语。但是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公道,我根本不屑。没有证据控告我,即使有,我也并不担心。今天早晨,我们已警告保长,要他听我们的话,不得为所发生的事做证,否则他的性命难保,所以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的。不过让我心烦的是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说长道短。遭受这奇耻大辱,本就已够我受的了。”

“你做得非常对,”阿蒂利奥伯爵回答道,“你们的那位镇长,就是一个固执、愚笨的家伙,不过,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知道自己的职责。同那样的人打交道,我们得小心点儿,不要让其陷入麻烦。要是那个混账的保长把这件事给捅了出去,镇长即使有一番好心,也不得不……”

“但是你,”唐罗德里戈先生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坏了我的事,你处处跟他唱反调,对他反唇相讥,还逮住机会嘲笑他。既然这位镇长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就跟个笨蛋似的,顽固不化呢?”

“你知道吗,堂兄,”阿蒂利奥伯爵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吗,我开始觉得你有点儿胆小怕事。说实话,你大可放心那个镇长……”

“算了,算了,你不是说我们得小心行事吗?”

“我的确这样说过。但一旦遇上正经事儿,我会让你明白我不再是个孩子了。你可知道为你做事我可是铆足了勇气哟!我会亲自去拜访镇长先生,啊,他会为此殊荣感到多骄傲啊!而且,我已经做好准备听他讲上半个钟头,说什么伯爵公爵以及那位西班牙驻军司令,我会认真地听他说。然后我将谈到我枢密院的伯爵叔叔,你将发现这些话会对镇长先生产生怎样的影响。毕竟,他需要我们的保护,远胜于你需要他的关照。我会尽我所能,让他以后对你们的态度好一些。”

说完这些后,阿蒂利奥伯爵便出门去了,唐罗德里戈仍焦急地等待着格里索回来。到了用午餐的时候,格里索终于回来向主人报告了。

昨晚的混乱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三个人从村庄无故消失是件很诡异的事。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好奇,很多人都热心地打听这件事,想弄个水落石出;此外,知道这事的人太多了,要想完全不泄露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佩尔佩图阿不敢踏出房门半步,生怕一出去就被人问及到底是什么使她的主人感到如此害怕。她不断地回忆整个事情的经过,才意识到她是如何中了阿格尼丝的圈套。她对阿格尼丝的狡诈行为感到愤怒无比,因此她随时都想发泄一番。并不是说她会向别人透露阿格尼丝是怎样戏弄她的,对此事她倒是避而不谈,然而她却不能对自己的主人遭受到的蒙骗置之不理,尤其是这个欺骗计划竟是由那看似正派的年轻人、善良的姑娘和那看似本分的寡妇预谋策划的。唐阿邦迪奥竭力阻止佩尔佩图阿,甚至恳求她不要将此事告诉外人,而佩尔佩图阿则回答说这样浅显明白的道理自不用他提醒。然而这个可怜的女人心里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就像一个旧的、桶箍松散的桶里装入了一种新酒,这酒在桶里发酵、咕噜冒泡、翻腾,直到产生酒泡,渗透进桶壁,然后渗出来,滴得满地都是。这样,人家就可以品尝它,甚至差不多能辨出它是什么酒来。杰尔瓦索简直不敢相信,他对事情知道的底细比别人多,他在那天夜里的恐怖经历竟成了不小的光荣,而他因为掌握了一件散发着罪恶气息的事情,便获得了和别人相等的地位,所以他恨不得借此机会大大夸耀一番。而托尼奥一想到这事可能惹来询问、调查甚至诉讼等麻烦,便对杰尔瓦索挥舞着拳头,警告他不得对任何人有半点透露,虽然他并没有法子让杰尔瓦索完全沉默。然而,想要做到滴水不漏谈何容易。对托尼奥自身来说,自从那天夜里在不寻常的时刻离开家,回来时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而内心的激动使他想坦白所有的事情——他无法对他的妻子隐瞒这件事,况且他的妻子又不是哑巴。此事要数梅尼科谈论得最少,因为每当他对他的父母叙述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的父母似乎都为自己的儿子竟去阻碍唐罗德里戈的行动而感到胆战心惊,因此他们便不允许他再继续说下去,然后他们便严厉地命令他不准向外透漏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第二天早上,他们仍然不放心梅尼科,便决定把他锁在家里,至少躲过那一天甚至更久。但结果又怎样呢?虽然他们并不想向村民表明他们知道得更多,但当和村民们聊天时却不断提到那三个逃亡者,谈到他们是以何种方式逃跑,谈到他们为什么逃跑以及逃到了哪里去,就像谈论一件熟知的事一样说他们逃到了佩斯卡莱尼科。就这样,这一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凑合在一块儿,加上在流传的过程中被添枝加叶,便已经形成了一个框架清晰的故事,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会对此感到满意。然而,那些暴徒的侵扰是一件十分严重、十分轰动的事情,不能搁在一边不谈,但对此谁也没有准确的消息,因而这一事件把故事搅得更加神秘和复杂。到处都有人窃窃私语,谈及唐罗德里戈的名字,所有人都认定他跟此事脱不了干系,但是这一切又是如此模糊不清。人们还七嘴八舌地议论那天傍晚时分在街上被人瞧见的暴徒以及另一蹲守在酒馆门口的暴徒,但是从这种赤裸裸的事实中又能得出什么结论呢?有人去问店主,头天晚上有谁光顾过,但店主却回答说他连那天晚上看见了什么人都记不太清楚了,末了,像往常一样补充了一句,说什么他的酒馆就像是一个自由往来的港口。尤其是被斯特凡诺和卡兰德雷亚看到的那位朝圣者,暴徒们本想杀了他,但他却和暴徒们一起走了,或者说是被暴徒们带走的,他来这里做什么呢?他是善良的天使,来帮助这两个女人,还是一个乔装成朝圣者的骗子,总是夜间出来跟别人合伙,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人说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朝圣者,他们想杀他是因为怕他唤醒了村里的人;也有人说(看他们都是怎样猜想的)他其实也是恶棍之一,只不过乔装成了朝圣者。这个那个的,众说纷纭。要是换作让格里索来从这些人口里探出真相,即使用上他格里索全部的智慧和经验都不足以揭开那个朝圣者的真实身份。然而,就读者所知,那些别人都很费解的地方,恰好是格里索最清楚的部分。他以此为关键线索,再将自己或其下属收集到的消息进行分析整合,好使自己给唐罗德里戈先生一个翔实无误的报告。他私底下向主人汇报情况,说那对可怜的未婚夫妇是如何突袭神甫的,这便很自然地解释了为何他发现她们家没人,教堂钟声为何响起,因此也排除了他们两位认为家中有奸细的怀疑。他还向主人汇报了伦佐等人逃跑的事,理由也很简单:他们的计划失败,这对情人感到很害怕,或者是当他的手下闯入露琪娅的房子时被人发现,惊动了整个村子,有人去向他们通风报信。最后,格里索汇报说伦佐等人都逃到了佩斯卡莱尼科,除此之外,别的情况他就不得而知了。唐罗德里戈先生很高兴没有人背叛他,很高兴自己的行动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但这只是短暂的喜悦。“他们一起逃走了!”他说道,“他们一起!那个混账神甫——那个神甫!”他气喘吁吁,咬住手指,气愤地说出这些话,他的表情和他的情绪一样,阴沉得叫人害怕。“那个神甫要为此付出代价。格里索,我都气炸了,我必须得知道,必须得查明,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知道他们的下落。现在我冷静不下来。你马上去佩斯卡雷尼科打听一下,去看一下,去找一下……我现在就赏你四个克朗,而且我会永远保护你。今天晚上你必须给我准信儿。那混账东西!……那神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