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4页)

“神甫先生,”当他走近的时候说道,“我本想在世态和平的情况下邀您来做客,然而……不管怎么样,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我相信尊贵的阁下是个仁慈的人,”唐阿邦迪奥回答道,“所以,尽管在这样艰难的形势下,我也冒险前来打扰您。尊贵的阁下也看到了,我还带来了两名同伴,这是我的女管家……”

“欢迎您。”无名氏说。

“这位,”唐阿邦迪奥继续说,“是阁下曾经施恩给……那位女孩的母亲。”

“露琪娅的母亲。”阿格尼丝说。

“露琪娅的母亲!”无名氏惊呼道,他面带羞愧地面对着阿格尼丝,说,“我曾施恩于露琪娅,这是永恒的上帝的旨意!您来到这里,来到我的府里,就是赐恩于我。欢迎您,您确实给我们带来了祝福。”

“噢,先生,您太客气了,”阿格尼丝说,“是我打扰到您了。而且,”她把嘴巴凑近他的耳朵,说道,“我还得谢谢您……”

无名氏打断了她的话,焦急地询问露琪娅的情况。听阿格尼丝说完相关情况后,他便转过身来陪同这几位新来的客人向城堡走去(尽管他们一再推辞,他仍然陪同他们)。阿格尼丝瞥了一眼神甫,好像在说:“你瞧,你没有必要来插手我们之间的交情。”

“那些士兵已经攻占了您的教区吗?”无名氏对唐阿邦迪奥说。

“没有,先生,我不想等到那些魔鬼的到来,就提前离开了,”唐阿邦迪奥回答道,“倘若等他们到来,天晓得我能不能逃脱他们的魔掌,还能不能到这儿来打扰您。”

“很好,很好,振作一点,”无名氏说道,“现在您已经安全了,他们不会到这上面来。而就算他们愿意为此一试,我们已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他们!”

“我真希望他们不会上来,”唐阿邦迪奥说,“我还听说,”他手指着靠近山谷对面的大山,补充道,“我听说还有一队士兵在那里驻扎,但是……但是……”

“的确是这样,”无名氏说,“但是您不必害怕,因为我们也做好了对付他们的准备。”

“的确是受到两面夹击,”唐阿邦迪奥暗自想道,“我现在真陷入了被两面夹击的情况。我怎么会被这两个愚蠢的女人带到这里来?而这个人却好似如鱼得水!噢,这世上的人真是无奇不有啊!”

一走进城堡,无名氏就把这两个女人领到妇女们的住处,这个住宅区占据了位于城堡后部内院的三个侧面,坐落在伸出悬崖的一座峭壁上。男人的住宅区占据了另一座庭院的左右两侧,看上去像是在一块平地上。中间坐落着一间将这两个院子隔开的房子,一条大道通过一座拱门将其与正门相连。这间房子一部分用来储蓄食物,其余空地则用来存放逃难者的物品。在男人的住宅区里,有一间小房子是为可能到这里避难的神甫准备的。无名氏亲自陪同唐阿邦迪奥去到那里,唐阿邦迪奥是第一个住进这间房子的人。

这三位逃难者在城堡里住了大约二十三四天,每天都有很多难民逃亡至此,城堡里充满了各种各样杂乱的声音,但并未发生什么重要的事。然而,他们每一天都必须拿起武器,毫无宁日可言。忽而传说德国士兵从这个方向攻打过来了,忽而又说在那个方向看到了威尼斯轻骑兵。每当无名氏听到这样的消息,他都会派人去打探情况,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便亲自带领几个全副武装的手下走出山谷,前往据说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看到一对全副武装的人由一名没有武装的人率领着前进倒也是件奇特的事。多数情况下,那只是一些强征粮食的人和一些掠夺者,但在他们杀到以前就慌忙逃命去了。然而,有一次,无名氏正在驱赶这样的一群士兵,为的是给他们一点教训,好使他们不要再流窜到这里作恶,他忽然得到消息,说附近的一个村子遭到侵袭,被洗劫一空了。侵袭者是不同营队的德国士兵,他们由于抢劫而掉了队,便集合起来,突然入侵了他们部队驻扎地附近的村子。他们对村民强取豪夺,无恶不作。无名氏向手下的人简单地训示了几句,便率领他们向那个村子进发。

他们突然袭来,完全在那些一心只想掠夺的士兵的意料之外。那些士兵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积极备战的队伍向他们扑来,便各管各地往来时的方向逃走了。无名氏带领手下们追了一程,然后下令收兵,让众人留在原地,察看是否有什么新情况,确定一切无事后方才回到城堡。当经过被他们解救的村庄时,我们根本无法用语言来描绘他们受到了怎样的赞扬和祝福。

聚集在城堡里的难民互不相识,其地位、习惯、性别、年龄各不相同,但从未发生任何动乱。无名氏在每个地方都布置了守卫,所有守卫都尽职尽责,防止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无名氏还邀来在他的城堡里避难的神甫及其他权威人士去城堡四处巡视,担负起监督之责。而他自己,也尽可能亲自去视察,让众人看见他,这样,即使他不在场,众人也会清楚地记得他们现今是在谁的家里,从而帮助抑制一下那些想要搞出点麻烦的人。此外,大家全是逃难者,因此一般都还倾向于和平的生活。他们心里挂念着自己的家庭和财产,有些人还思念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但外面传来的各种消息使他们甚是沮丧,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想要维持和加强这种和平的生活了。

然而,也有一些自由自在、性格好强、精力充沛之人则努力想高高兴兴地度过那些日子。他们因为不够强大,无力保卫自己的家人而不得不抛弃自己的家园。他们不愿意为那些无法挽救的事悲泣、叹息,更不愿意预先去试想那些即将来临的大灾难。一些原本熟识的家庭,或者结伴逃到了这城堡,或者在此重逢,又结下了新的友谊。逃难者根据各自的习惯、性格,被划分成了不同的群体。那些不愿打扰主人的有钱、有工资的人就去下面的山谷中吃饭,那儿刚匆忙地建立起了几家餐馆和客栈。在那些小餐馆内,人们边吃边叹息,一味地谈论着他们那些悲惨不幸的事;而在另一些小客栈里,人们闭口不谈那些灾难,并且还说不值得去谈。对于那些无力或者不愿花费的人,城堡便会给他们分发面包、菜汤和酒。除此之外,城堡内有时还会多摆几桌餐饭,专门款待那些无名氏先生特意邀请之人。在这些被邀请的人中,就有我们熟悉的那三位逃难者。

阿格尼丝和佩尔佩图阿不想在城堡里白吃白住,于是便请求要做点事。由于城堡里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当然免不了会有许多事做。因此她们每天便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做这些事情上,而在闲暇时,她们便同那些在城堡里新结识的朋友或者可怜的唐阿邦迪奥聊天。尽管唐阿邦迪奥什么事都没做,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因为他一直处于害怕中。他最初怕的无非就是遭到袭击,我认为,他的这种恐惧已经过去了,或者即使还存在一点的话,也不那么令他厌烦了,因为,不管何时,只要他稍微一想,都会明白他的这种惧怕是毫无事实根据的。然而,一想到周边地区遭到双方野蛮的军队侵占的场景,以及他一直看到的那些身穿盔甲、全副武装的人,和如今他所在的这个城堡,再加上那些随时可能在此发生的种种意外,他的心里便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模糊的、持续不断的惊慌之感,更别提当他想起自己的家时的那种担忧之情了。在来到城堡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从未离开城堡太远过,更别提下山了。他散步的唯一去处便是山顶的平地,他就这样在那上面走来走去的,有时他会散步到城堡的这边,有时又会散步到城堡的另一边,在那儿,他会观望着悬崖和峭壁的下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小路,也好在出现混乱之时有个藏身之地。他在散步途中,要是遇见任何同伴,他都会微微鞠躬,或者做出其他礼貌性的动作,不过,同他真正来往的人却是极少的。正如我们所讲述的一样,他通常交流的对象便是那两个女人。在她们面前,他可以痛痛快快地倾泻他的悲伤,尽管有时他会因此遭到佩尔佩图阿的反驳和阿格尼丝的耻笑。不过,他很少在餐桌上吃饭,即使有时在那儿吃,他也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别人谈那些可怕的军队过境的消息。这些消息每天都会传到城堡里,要么是从一个村子传到另一个村子,要么是从一个人的口中传到另一个人的口中,或者是被某个人带到城堡的——这人原想留在家中,可最后不得不狼狈地逃出来,家里什么也无法带走。每天都会传来一些新的不幸的消息。有些职业传播消息者,努力地收集着各种各样的谣言,权衡着各种不同的叙述,然后将他们觉得最可靠的消息讲给其他人听。他们议论着哪支部队更加惨绝人寰,作恶最多的是步兵还是骑兵。他们还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提及了一些军队的首领的姓名,讲述了其中几个人过去的一些事迹。他们还具体地列出了这些军队的驻地和行军路线,说某天某日,一个军队入侵了某个地区,第二天又入侵了另一地区,与此同时,在那儿,另一军队正在大肆作恶,而且其手段更加残暴。不过,他们主要搜寻的,并且尤为关注的是有关部队通过莱科的消息,因为这些可以表明他们便是那确实曾开进,后来又离开了那城镇的部队。先是沃伦斯坦的骑兵过了桥,紧跟着,梅罗德的步兵过了桥,接下来,安哈特的骑兵、勃兰登堡的步兵过了桥。随后,蒙泰库科利和费里拉的骑兵也过了桥;再然后阿尔特林格尔、菲尔斯滕贝格、科洛雷多、克罗地亚、托儿夸托·孔蒂的部队也纷纷经过,感谢上帝,加拉索带领的最后一支部队也过了桥。威尼斯轻骑兵最后也撤离了。莱科的整个地区总算再次恢复了自由。那些最先被敌军侵占的村庄的居民,在敌军离开之后,也陆续离开城堡,回到各自的村庄了。每天都有避难者断断续续地离开城堡:这就如同秋天狂风暴雨过后,人们再次看到那些隐藏在大树的各个树枝上寻求庇护的小鸟飞出来那样。或许,我们的那三位避难者是最后离开城堡的,这是由于唐阿邦迪奥极不愿意去冒险,怕他们一回家,就遇上那些落队的到处闲荡的德国军队。不管佩尔佩图阿如何一再请求得早点离开城堡,说她们耽搁得越久,村里的小偷就越有机会潜入他家偷走那些剩余的东西,但是唐阿邦迪奥不为所动。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涉及生命的安全问题,唐阿邦迪奥总是会占优势,除非真有迫在眉睫的危险搞得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