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真相(1)(第2/2页)

岳莲楼丝毫不为所动:“你怎不剃?你剃了,往梁京街上一走,至少三百个俊俏公子迷上你。”

一帮人闹闹哄哄,唯独不见陈霜。靳岄一问,原来陈霜又往瑶二姐家去了。他始终牵挂杨执园,隔天就去探望,回来则坐在院中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这一日深夜,贺兰砜与靳岄毫无睡意,趁着娘亲与姐姐留宿宁元成母亲家中,两人玩闹够了,披着衣裳在院里说别后事情。门墙忽然被闷闷敲响,贺兰砜启门一看,外头竟是乔装打扮的岑煅,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侍卫。

“我要见杨执园。”他说。

把人带到瑶二姐家里,陈霜正在门外辞别纪春明。岑煅草草与二人见礼,大步走入后院。他十分心急,靳岄劝他冷静,他在地窖前徘徊呼吸,稍稍平静。

杨执园似乎比之前更干枯了。仿佛撑着一口子活气,就是为了见到靳岄和岑煅。他赶走其余人,只留靳岄和岑煅,断断续续地说出当日之事。

仁正帝卧病在床,御医数次暗示药石无灵,应当做好准备。可仁正帝偏就不肯写下诏书。岑融着急,惠妃着急,就连杨执园也着急了。

他垂泪去劝仁正帝,仁正帝一言不发。杨执园说着说着跪在床头,老泪纵横:“官家啊……你这样熬着,是想熬出什么?”

当日情势所迫,仁正帝一直住在惠妃宫中。他理应把天子之位传给岑融,可他不甘心,更怕岑融上位后对岑煅不利。但若是传位给岑煅,或是其他皇子,又怕岑融会立刻对自己下毒手。如此犹豫,如此迟疑,仁正帝最终还是熬不过岑融的折磨,松了口。

“什么折磨?”岑煅低声问。

对天子的折磨大多不由肉体而来,岑融和惠妃熬的是仁正帝的心智。仁正帝彼时卧床不动,吃喝拉撒全得人服侍。岑融不允许杨执园入内,不允许其他内侍宫人为仁正帝换下沾满秽物的衣裤和被褥。往往等到仁正帝无法忍受,哭着哀求,才命人去打理清洗。内侍宫人总是面带嫌恶,说话充满嘲弄,仁正帝虽说不了什么话,但却听得一清二楚。

惠妃和宫人喂饭时,将饭菜倒在仁正帝脸上或枕上。饥饿的老人如猫狗一样趴着啃吃,耳边尽是昔日宠妃与儿子的嘲笑,他几度气得晕厥,又沾着满脸饭粒醒来。

杨执园偶然撞见一次,又惊又怒,却无计可施。他同样被岑融控制在惠妃寝宫之中,隔几日才能与仁正帝见一面,哭一次。

最后是仁正帝熬不住,应了岑融的要求,找来乐泰等人拟诏书。

岑煅一言不发,又问:“之后呢?”

杨执园瞪圆了眼睛,双目浑浊如将死之人,却硬生生挣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大吼:“是他!是岑融!是他生生捂死了官家!!!”

拟好诏书、送走乐泰等人,当夜仁正帝便崩了。杨执园彼时还在院中等候召见,忽听宫中传来几声闷响。他心知不妙,连忙寻了个空隙悄悄匿进树丛,跑到窗下偷看。

仁正帝躺在床上,惠妃按着他双足双手,岑融抓着被子,狠狠压在他头脸上。可怜仁正帝毫无反抗之力,挣动几下便彻底断了气。

杨执园惊骇莫名,正要寻路逃跑,转身已被岑融的人发现,即刻擒住。

“他原本也要我死。幸好那侍卫中有一人顾念我昔日赠银的恩情,拼死救下我一命。纵然如此……你看我今日这样,死期也不远了。”杨执园咬牙道,“岑融弑父、弑君,心狠手辣,天道可诛!”

他忽然大声咳嗽,重重跌回床上。靳岄忙把他扶着躺好,地窖中满是杨执园嘶哑干枯的哭声:“官家……官家啊……是奴无能……奴救不了你……官家……”

岑煅始终沉默,他上了地面,只静静站着。杨执园所说之事太过可怕,他脑中一片混乱,除却激动、愤怒与憎恨之外,还有他自己也感到陌生的疑窦。

靳岄紧随他爬上来,陈霜担心杨执园状态,与纪春明一同下了地窖。地窖中哭声渐低,靳岄看着岑煅,等候他开口。

但岑煅的话完全在靳岄意料之外。

“你信吗?”岑煅盯紧靳岄,“是真的吗?”

靳岄并未立刻回答,他沉默片刻反问:“你怀疑杨公公在撒谎?为什么?”

岑煅紧紧地看着靳岄,目光里有锐利刀尖,令靳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我怕这又是你用来骗我的伎俩。”岑煅低声道,“靳岄,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越是与你熟悉,你就越是令我害怕。你聪颖,但狡猾。忠诚,但心机太重。你恨岑融,所以……所以……”

岑煅把剩下的话吞入腹中。他一生坦荡光明,做事做人从来磊落,交到贺兰砜这样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本以为靳岄也是贺兰砜一样的性子,可越是和靳岄相处,他越是感到沉重不安。

他对待靳岄,像对待一个朋友。但靳岄对待他,像臣子对待君王。

靳岄把手笼在袖中,他指尖发冷,半晌才问:“还有呢?”

院中此刻只有他和靳岄、贺兰砜两人。沉甸甸的苦闷压在岑煅心中,他良久才开口。

“又或许,这是爹爹的谎言。”岑煅眼中藏满阴云,每一句话都令他胸口发闷,“爹爹不想让三哥当继任者,又怕三哥对自己不利。或许三哥与惠妃娘娘根本没有下手,那遗诏正常拟就,爹爹是天寿已尽不得不走。他与杨执园一同设计这个弥天大谎,是要挑起我和三哥之间的争斗。三哥若败了,万世污名,绝无洗清可能。”

他背脊发冷,头皮发麻。恐惧如污浊的黑水,侵染岑煅胸口。

“……爹爹,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