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狼面(第2/5页)

“此情此景与以往无异。我常记得你姐弟二人少时顽皮,踞墙头偷看江湖侠客赠礼,闹出许多笑话。今日云英又得了活鱼数条,我们将赠与京中乞儿,人人都吃上饱饭才好。

落笔时窗外青杏窈然。尤记去岁春迟,父子同归,如今又是一年春好,待你与砜儿归家,想必正是品杏之时。

沙场凶险,惟愿我儿与砜儿万事平安。”

靳岄看完一遍,又重头一字字看起,生怕自己看错、看漏了什么。白霓抱住他,把他紧紧圈在自己怀中,就像当年陪他去北戎时一样。靳岄已经看不清信上文字,他开口想说话,喉咙却是哽咽的。

“爹爹不是罪人……不是罪人……靳家还在……”他语无伦次,哭完又笑。

贺兰砜来找他,白霓把靳岄推进贺兰砜怀里,自己则去跟建良英报信。靳岄举着那信纸,眼泪一直流。贺兰砜草草看了一遍,信上有许多不认得的字,但大体能看明白。

靳岄听不清楚贺兰砜说了些什么话,耳朵里尽是嗡嗡的声音。从当时离开大瑀、前往北戎开始,这一路无数辗转、苦厄、艰辛与疼痛,一并在他身上复活了一般。他胸口痛得说不出话,在贺兰砜怀里放声大哭,又累又倦。

贺兰砜陪了他很久很久,听他语无伦次地说话,听他哭,听他说靳明照的事情,陪他一起把那封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

北军穿过桑丹城一路往北而行。北戎蛮军在其余城池驻兵不多,一路长袭,在距离萍洲城还有一个月路程的时候,他们终于遇上了阻拦的北戎蛮军。

率军之人是烨台虎将军。

莽云骑在碧山城外大出风头,贺兰砜威名早就传到了北戎天君耳中,虎将军扛着马牙刺掠出阵前,笑声震天:“贺兰砜!出来吧!和我比一比,让我看看你成了什么样!”

北军的黑旗风中招展,属于莽云骑那面云纹旗却不见移动。两军隔着草原对峙良久,虎将军连吓带骂,终于把一位将领从北军队伍中激了出来。

那人穿着北军的黑色战甲,头戴战盔,看不清面貌,只认得背上有弓,手中握有一柄长枪。

“大瑀北军统领白霓,来与虎将军一战。”

虎将军大吃一惊:“你不是……死了么!”

白霓已经驱马奔来!趁虎将军这怔愣一瞬,白霓拉弓开箭。她臂力并不逊色于贺兰砜,用的又是怒山和高辛人提供的狼镝,黑箭去势如风,连珠般扎入虎将军马儿身前,逼得马儿连退数步。

两军对垒,骑将出战,虎将军这一退步已在气势上输了三分。北军士兵中吹起号角,欢呼声震天般响起。

马牙刺是凶狠的兵器,但十分沉重,普通人轻易用不了。白霓也是第一次对上这类兵器,经验不足,过了数十招后,马牙刺狠狠一刮,带走她手中长枪。

虎将军长笑:“白霓将军!怎么,你还有别的武器吗!”

白霓骑在战马上,仅剩腰间一柄匕首和背上的大弓,眼看就要落败。虎将军一心要把刚刚丢了的面子赢回来,奋起全身力气举起马牙刺,朝白霓一砍而去。

一片白影闪过,虎将军手腕一疼,竟已经豁开一道血口!

他勒马立刻移动躲避,但却看不到白霓用的是什么武器。日光灿烂,云层退去,才见到白霓手上似乎拖着一片软布,灿然生光。

虎将军心头一凛:“软剑?!”

“炎蛇剑。”白霓甩动软剑,注入内力,银白的剑身缓缓变幻金橙之色。

此时在后方的营帐之中,靳岄正在奋力挣扎。阮不奇把他捆得结实,他倒在地上蠕动,怒吼:“阮不奇!放了我!谁让你捆我的!”

“贺兰砜。”阮不奇丝毫不打算保密,“明夜堂的人不能上前线,陈霜去列星江打渔,贺兰砜让我看紧你。‘就像你上次把他捆在分堂里那样,但你别告诉他是我让你做的’,我阮不奇指天发誓,这就是贺兰砜那狼心狗肺之人的原话。”

靳岄:“……”

阮不奇给躺在地上的靳岄喂果脯:“好惨哟小将军。”并假惺惺抹了把眼泪。

靳岄无计可施,嚼着那果脯,命阮不奇把他扶起。“我今日见白霓出营时,身上多了一把软剑,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游君山的炎蛇剑。”阮不奇立刻回答,“当时你杀了游君山,沈灯就把游君山的炎蛇剑给收了,说要研究研究。白霓早在梁京城的时候就悄悄去过明夜堂,跟堂主询问游君山当时的细节。”

靳岄心知这是白霓的体贴。游君山毕竟与她生活多年,她对游君山有极深感情,纵使面上不提,始终也是在意的。而不问靳岄,是不想让靳岄再想起伤心事。

章漠命沈灯告诉白霓来龙去脉,沈灯不仅说了,还将炎蛇剑一并还给了白霓。白霓起先是不愿意要的,但离开梁京启程杨河之前,她又去了一趟明夜堂,走的时候终究还是带走了炎蛇剑。

游君山此人留给白霓的,除了锦儿和曾经甜蜜、如今痛苦的回忆,也只剩这一把罕见之剑了。

炎蛇剑在白霓手中灵活似蛇。从拿到炎蛇剑到现在,白霓已在暗中习练了千万次,这软剑对于她,如同第三条手臂。她像游君山一样把炎蛇剑藏在手臂上,贴肉缠着。永远冰凉的剑身时时刻刻提醒她,此剑主人曾经是谁,又给过她什么。

马牙刺是吃力气的硬兵器,与软剑恰好互为掣肘,一时间两人战得不分高下。草原上砂石乱飞,几乎遮蔽了视线。两军将士轰然擂鼓、欢呼,一声比一声高亢。白霓不受外物丝毫影响,抄起背后长弓,连珠般疾发五箭,再度逼退虎将军。

虎将军一后撤,白霓立刻从马上跃起!她身子轻盈,又有武艺,虎将军机变迅速,掠起马牙刺旋转如风,几乎砸中白霓双足。白霓在空中旋身一滚,投下一枚狼镝。狼镝与马牙刺相击,马牙刺转势一慢,白霓已落在虎将军身后,挥手掀去虎将军战盔。

虎将军立时侧身翻滚,弃马落地。未等白霓变招,他穿过马腹,从另一侧掠上马背,马牙刺再度砸向白霓双足。

白霓立在马背上,左右手拉开软剑,狠狠冲虎将军颈上一甩。她撤了内力,软剑如布帛般柔韧,瞬间缠上虎将军颈脖!

千钧一发!

马牙刺在距离白霓双足不足寸许的地方停下,虎将军圆睁双目,须发凌乱,狠狠瞪着白霓。软剑边缘锐利,已经切开虎将军颈脖皮肤,只要白霓移动双手,或是马牙刺把白霓砸飞,他便立刻身首分离。

“把你这怪刀扔了。”白霓说,“你儿子浑答儿正在碧山军营做客。你求生求死,他是生是死,全看虎将军选择。”

烈风吹来扬沙与草籽,卷过马儿静止不动的四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