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鹰犬亦工谗含沙射影 芝兰能独秀饮泣吞声(第2/3页)

这天晚上,燕西还是和一些男女朋友在一处闹,回来时,吃得酒气醺人。清秋本来是醒了,因他回来,披了睡衣起床,斟了一杯茶喝。燕西却是口渴,走上前一手接了杯子过来,骨都一口喝了。清秋见他脸上通红,伸手摸了一摸,皱眉道:“喝得这样子作什么?这也很有碍卫生啊!不要喝茶了,酒后是越喝越渴的,橱子面下的玻璃缸子里还有些水果,我拿给你吃两个罢。”说着,拿出水果来,就将小刀削了一个梨递给燕西。燕西一歪身倒沙发上,牵着清秋的手道:“你可记得去年夏天,我要和你分一个梨吃,你都不肯,而今我们真不至于……”说着,将咬过了半边梨,伸了过来,一面又将清秋向怀里拉。清秋微笑道:“你瞧,喝得这样昏天黑地,回来就捣乱。”燕西道:“这就算捣乱吗?”越说越将清秋向怀里拉。清秋啐了一声,摆脱了他的手,睡衣也不脱,爬上床,就钻进被窝里去。燕西也追了过来,清秋摇着手道:“我怕那酒味儿,你躲开一点罢。”说着,向被里一缩,将被蒙了头。燕西道:“怎么着?你怕酒味吗?我浑身都让酒气熏了,索性熏你一下子,我也要睡觉了。”说着,便自己来解衣扣。清秋一掀被头,坐了起来,正色说道:“你别胡闹,我有几句话和你说。”燕西见她这样,便侧身坐在床沿上,听她说什么。清秋道:“你这一阵子,每晚总是喝得这样昏天黑地回来,你闹些什么?你这样子闹,第一是有碍卫生,伤了身体。第二废时失业……”燕西一手掩住了她的嘴,笑道:“你不必说了,我全明白。说到废时失业,更不成问题,我的时间,向来就不值钱的。出去玩儿固然是白耗了时间,就是坐在家里,也生不出什么利。失业一层,那怎样谈得上?我的什么职业?若是真有了职业,有个事儿,不会闷着在家里呆着,也许我就不玩儿了。”清秋听了他的话,握着他的手,默然了许久,却叹了一口气。燕西道:“你叹什么气?我知道,你以为我天天和女朋友在一处瞎混哩,其实我也是敷衍敷衍大家的面子。这几天,你有什么事不顺意?老是找这个的岔子,找那个岔子。”清秋道:“哪来的话?我找了谁的岔子?”燕西虽然没大醉,究有几分酒气。清秋一问,他就将玉芬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清秋听了,真是一肚皮冤屈。急忙之间,又不知道要用一种什么话来解释,急得眼皮一红,就流下泪来。燕西不免烦恼,也呆呆地坐在一边。清秋见燕西不理会她,心里更是难受,索性呜呜咽咽伏在被头上哭将起来。燕西站起来,一顿脚道:“你这怎么了?好好儿的说话,你一个人倒先哭将起来?你以为这话,好个委屈吗?我这话也是人家告诉我的,并不是我瞎造的谣言。你自己知道理短了说不过了,就打算一哭了事吗?”清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条小小的粉红手绢,缓缓地擦着眼泪,交叉着手,将额头枕在手上,还是呜呜咽咽,有一下没一下地哭。燕西道:“我心里烦得很,请你不要哭,行不行?”清秋停了哭,正想说几句,但是一想到这话很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因此复又忍住了,不肯再说。那一种委屈,只觉由心窝里酸痛出来,两只眼睛里一汪泪水,如暴雨一般流将出来。燕西见她不肯说,只是哭,烦恼又增加了几倍,一拍桌子道:“你这个人真是不通情理!”桌子打得咚的一下响,一转身子,便打开房门,一直向书房里去了。清秋心想,自己这样委屈,他不但一点不来安慰,反要替旁人说话来压迫自己,这未免太不体贴了。越想越觉燕西今天态度不对,电灯懒得拧,房门也懒得关,两手牵了被头,向后一倒,就倒在枕上睡了。这一分儿伤心,简直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思前想后,只觉得自己不对,归根结底,还是齐大非偶那四个字,是自己最近这大半年来的大错误。清秋想到这里,又顾虑到了将来,现在不过是初来金家几个月,便有这样的趋势,往后日子一长,知道要出些什么问题。往昔以为燕西牺牲一切,来与自己结婚,这是很可靠的一个男子。可是据最近的形势看来,他依然还是见一个爱一个,用情并不能专一的人,未必靠得住呢。这样一想,伤心已极,只管要哭起来。哭得久了,忽然觉得枕头上有些冷冰冰的,怞出枕头一看,却是让自己的眼泪哭湿了一大片。这才觉得哭得有些过分了,将枕头掉了一个面,擦擦眼泪,方安心睡了?brgt;

次日起得很早,披了衣服起床,正对着大橱的镜门,掠一掠鬓发。却发觉了自己两只眼睛,肿得如桃子一般,一定是昨天晚上糊里糊涂太哭狠了。这一出房门让大家看见了,还不明白我闹了什么鬼呢?于是便对老妈子说身上有病,脱了衣服复在床上睡下。两个老妈子因为清秋向来不摆架子,起睡都有定时的。今天见她不曾起来,以为她真有了病,就来问她,要不要去和老太太提一声儿?清秋道:“这点小不舒服,睡一会子就好了的,何必去惊动人。”老妈子见她如此说,就也不去惊动她了。直到十点钟,燕西进屋子来洗脸,老妈子才报告他,少奶奶病了。燕西走进房,见清秋穿了蓝绫子短夹袄,敞了半边粉红衣里子在外,微侧着身子而睡,因就抢上前,拉了被头,要替她盖上。清秋一缩,噗嗤一声笑了。燕西推着她胳膊,笑道:“怎么回事?我以为你真病了呢。”清秋一转脸,燕西才见她眼睛都肿了。因拉着她的手道:“这样子,你昨天晚上,是哭了一宿了。”清秋笑着,偏过了头去。燕西道:“你莫不是为了我晚上在书房里睡了,你就生气?你要原谅我,昨天晚上,我是喝醉了酒。”清秋说:“胡说,哪个管你这一笔帐?我是想家。”燕西笑道:“你瞎说,你想家何必哭?今天想家,今天可以回去。明天想家,明天可以回去。那用得着整宿地哭,把眼睛哭得肿成这个样子?你一定还有别的原故。”清秋道:“反正我心里有点不痛快,才会哭,这一阵不痛快,已经过去了,你就不必问。我要还是不痛快,能朝着你乐吗?”燕西也明白她为的是昨晚自己那一番话,把她激动了。若是还要追问,不过是让清秋更加伤心,也就只好隐忍在心里,不再说了。因道:“既然把一双眼睛哭得这个样子,你索性装病罢。回头吃饭的时候,我就对母亲说你中了感冒,睡了觉不曾出来。你今天躲一天,明天也就好了。你这是何苦?好好儿,把一双眼睛,哭得这个样子。”清秋以为他一味的替自己设想,一定是很谅解的,心里坦然,昨晚上的事,就雨过天空,完全把它忘了。自己也起来了,陪着燕西在一处漱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