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私念故乡偏房兴去意 忽翻陈案记室背崇恩(第2/3页)

佩芳道:“自己家里人少个把两个,倒没有什么,从明日,大批的裁佣人,家里就要冷淡起来了。两个帐房的帐,结出来了没有?”凤举道:“结出来了。我刚才草草地看了一遍,竟看不出一点漏缝来。外面闲言闲语很多,都说柴贾二人发了财,怎么回事呢?”佩芳道:“越是会装假的人,表面是越装得干净的。今晚上还早,我和你查查看罢。”凤举皱眉道:“查是要查,我最怕拚数目字费脑筋,怎么办呢?”佩芳冷笑道:“这倒好,有家产的人,都不必盘帐,完全让人吞没掉了,那也无法知道了。你这种话,幸而是对我说了,若是对帐房先生说了,他会拚死命地去开你花帐。这话若让你母亲知道,家里的事,哪里又再能放心让你去问。”凤举道:“我也知道这种话说了出来,是要受你批评的。但是我因为有你作我的后台,我才这样说,没有你,我也只好练习着算算了。”佩芳道:“你这简直不象话!为了查帐,才来学算盘,天下真有这种道理?”凤举觉得自己的话,根本上就站不住,越辩论是越糟,只得含笑坐在一边,在皮烟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烟,慢慢地来怞着。佩芳道:“明天就要辞帐房了,帐不盘个彻底清楚,怎能让他走?你坐在那里怞上一阵子烟,这事就算了吗?”凤举衔着烟道:“我正想法子,要怎样才没有毛病呢?我的意思,明天把朱逸士、刘宝善他们请来,先查个彻底。”佩芳站起来,向了凤举呸了一声道:“你这种屎主意,赶快收起来罢。这班人把你金家的秘密,还没有知道够吗?到了现在,大事完了,还要整个儿让人知道呢?”凤举笑道:“何必这样凶?你听我说,这些帐,本来就是很普通的,没有什么不能公开。何况没有外人管帐,把管帐的一辞,他也无和你保留秘密之必要,这秘密自然也就让传漏出去了,这与朱逸士他们知道,有什么分别呢?”佩芳道:“据你这样说,倒是人越知道的多越好了?你不想,管帐的当然也有其秘密的地方,如何敢乱说?事外之人,他有什么顾忌的?”凤举无可说了,便笑道:“既是如此,我这件事就烦重你,请你和我查一查罢。”说着,就把两个帐房先生送来的帐簿,放到桌上,笑着和佩芳拱了拱手。佩芳见凤举不行,自己眉毛一扬,笑了一笑。心里越是要在帐簿上寻出一点破绽来,以表示自己不错。无如这两个帐房都是在金铨手下陶熔过来的,纵然有弊,在书面上,哪里能露出什么马脚?这一次呈帐簿上来,明知道是办结束,金家的亲戚朋友,势力尚在,若有舞弊的事情发生,当然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们的帐目,除了大项,由金太太核过一次,已经不错而外,就是大项下的小款,也分厘丝毫都开了出来。佩芳先查了一查,帐房经手的外面往来款项,再看看家中收支总数,此外怞查了几项小帐,不见有破绽。但是心里一定要立功,决不肯含糊,且将那新式簿记的来往帐,放到一边,只把记杂用的流水旧帐本,一页一页,由前向后翻。翻来翻去,竟翻了一个钟头,依然没有破绽可查。凤举站在桌子边看看,又坐到一边去,坐了一会,又过来看,只是嘴里不肯说出。佩芳心里也很急,不觉把簿子一阵快翻。不料在她一阵快翻之时,在书面以外,有点小发现。她立刻按住簿子仔细一看,拍着桌子突然站起来,笑道:“哼!我手里哪偷得过去?”凤举见她如此惊讶,便问道:“你看出什么情形来了吗?”说着,伸着头过来看,佩芳两手捧了帐簿子向上一举道:“你看你看,这是什么?照字面上看,你就看得他们的毛病出来吗?”凤举笑道:“在字面上我也就无查帐的能力了,你还要我到字面以外去查,那如何能够?”佩芳得意极了,身子摇了两摇,指着鼻子尖道:“有他们会作弊,也就有我会查弊。你看一看,这帐簿子,他们撕了好几页。”凤举道:“不能够吧?我们帐簿都是印刷局里定制的,每本一百页,由首至尾,印有字码,这就原为固定了,免得事后有倒填日月,插帐进去的事。这页数他们敢短吗?”佩芳道:“他们不敢短,他们可敢换。你看这八十八至九十一页帐簿,比原来的纸料,要新一点,这已经很可疑。”凤举道:“这也许是印刷局里偶然用了两种纸印的,不能作为证据。”佩芳道:“印刷局里,印几千本书几万本书,也不至印出两样的纸来,何况印我们百十本帐簿?就算印错了,应该有一部分,决不能仅仅是四页。你想,四页帐簿,不过一两张纸,印刷局印许多帐簿,何至于拿一两张别色纸来凑数呢?这还不算,便是这四页格子的颜色,也不同。饣共凰悖这帐簿原是用纸捻子暗钉了,再用线订的。现在纸捻子断了到八十七页为止。八十八页到九十一页,没有什么眼,可是九十二到一百,有两个穿纸捻子的窟窿。你想,这四页岂不是拆了帐簿,换了进去的?”凤举道:“据你如此一说,果然有些破绽,但是只看出他们撕了帐簿,没有看出他们假造帐目,就算知道,也是枉然。”佩芳道:“既然知道这几页帐簿是添进去的,自然是可以断定这里有假帐,我们把这四页帐簿,慢慢来研究,总可以研究出来。”凤举听她如此一说,也像得了什么把握似的。便道:“果然有道理,让我来看看。”佩芳将帐簿子一推,站起身来道:“让你看罢,我不行了。”凤举笑着向后一退道:“我说?brgt;

到了次日起来,佩芳又是先起,凤举首先一句,便问帐查得怎样了。佩芳笑道:“帐虽是我查出来,大炮可要你去放。并不是我怕事,把这种责任交给你。你要知道,这是现手段的事,你现了这个手段,人家都佩服你有才具,也许将来能得着一些利益。”凤举道:“你说得这样地好听,但是我还不知道这帐弊病在哪里,我就这样去放一个空炮吗?”佩芳在身上掏出了钥匙,将怞屉打开了,然后在怞屉里,拿出一张单子,交给凤举道:“这就是我一夜工夫的成绩,你先仔细看上一看,等自己胸中有了把握,然后再到前面对帐房们说去,我包你说一样,他们要惊异一下子呢。”凤举拿着那单子一看,只见第一项,便是三千一百十五元的巨款。这笔帐并不是在那四页假帐里面写着的,乃是假帐上有一笔补付古董店的数目,三千一百十五元。由这欠数,去追查原数,是前二月付的款子。凤举看了,先还不懂。佩芳道:“我解释你听罢。父亲在日,常收些古董送人,这是事实。然而有时候他付支票,有时候付现款,却没有记过帐。这笔总帐上,写了有该店三千二百元收据一张,正是这收据露出了马脚。卖东西的人,交货得钱,这就完了,还另外写个什么收据?显系父亲先付古董钱若干成,免得古董为人所得。一时古董或有收拾之处,古董店不及交来,所以先写了一张收条。不知如何,这收条未曾收回,落在他们手里。恰好那个日子,帐房付了八十五元,买了一件小古董。现在他们以为死无对证,就添上三千一百十五元,凑成那收据的数目。”凤举道:“这收条大概不至于伪造,这古董店也大意,有三千多元的收据,交了古董,怎么不收回去?”佩芳道:“收条遗失,也是常事,只要我们这么写着字给他,说是那张收据业已遗失,古董业已收到,该收据作为无效,不也就算了吗?至于你自己家里,要借着这个开一笔谎帐,他如何管得着?”凤举道:“极对!极对!我们再拿了这帐簿子到古董店里一对帐,不怕对不出来。”说着,再看那几笔帐,也有千数的,也有百数的。凤举一面漱洗着,一面计划要如何盘这几笔帐?漱洗之后,便对佩芳道:“这事非同小可,我要到母亲那里去请一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