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病榻起疑团乍惊惨色 情场增裂缝名动离怀(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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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很快地走进清秋的房,只见她抱了小孩子在那里垂泪。清秋自梅丽去后,正也有些感触。加之一个小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自然的愁从中来,慢慢地垂下泪来。这时金太太和敏之、润之走进来,出于意料,倒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迎着。金太太看了她那种样子,更是疑心的了。向她脸上注视着,问道:“孩子,你怎么了?有什么话,总可以好好地商量,何必做什么傻事?你怎么了?快说快说!”这几句话问得突然,清秋倒不知如何答复是好,望了别人,也是发愣。敏之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想出这个笨主意?你吃了什么了?”润之道:“你说罢,不说,我们就把你送到医院去。”这一句话,问得她更是莫名其妙了。便道:“我没有吃什么呀!”金太太道:“不能没有吃什么,刚才梅丽跑去告诉我,脸上都变了色了。她心里是搁不住事的,可是也不会撒这大的谎。现在时髦人,都讲究自杀。我真不懂,每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没有两条命,把命取消了……”清秋这才算完全明白,他们误会了她自杀,而且疑心她已经吃了毒药了。便笑道:“这是哪里说起!我并没有起这个念头,你是怎么知道的?”金太太道:“不是梅丽在你当面看见的吗?”清秋道:“不能够吧?我要寻短见,也不能当着人的面干哪。一个人要自杀,决不会让人知道的,若是让人知道,那就是假自杀,我何必在八妹当面做出那个样子来呢?”梅丽本也跟着金太太后面来的,只是站在窗子外面,没有进房。这时听到屋子里所说,完全是由于自己一种误会而生,倒有些不好意思。便往屋子里一跳道:“算我说错了,大家别往下追究了,没有这种事,我们不是更情愿的吗?”清秋见梅丽红着脸,不能不和她解释两句,便道:“八妹原没有错,倒是她一番好心,因为我说到燕西要出洋了,心里很难过,所以她就急了。”敏之道:“出洋也不要紧,我们不都是出过洋的吗?也就安然回来了。”金太太听清秋的口音,料着她对于这件事,也都已明白了,用不着隐瞒,便道:“你放心罢,我决不能让他这样胡闹的,从前他说一个人出洋,我还可以答应。现在他就是一个人要走,我也不能让他走,除非是他带了你一路走。”说着话时,金太太就在她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对了清秋望着。见她将两手环搂着孩子,低了头望着孩子的脸,不知不觉之间,竟有几点眼泪落在孩子的脸上。她便伸出一只手,轻轻的在孩子脸上抚摸着,把滴在孩子脸上的眼泪珠儿揩抹去。金太太看了她那样子,心里也是老大不忍,便道:“我的话,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决不能用话来骗你。”清秋低着声音道:“你老人家自然不能骗我,但是燕西要出洋去,听凭他的自由,我也不拦阻他的。夫妇是由爱情结合,没有爱情,结合在一处,他也不痛快,我也不痛快,一点意思也没有,倒不如解放了他,让他得着快乐。”金太太道:“不必说这些话了,我不能让他胡来的。”润之道:“这是的确的话,就是我们,也没有一个赞成他的。他今天和母亲提起来,经大家一说,也就把他那股子豪兴打回去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自然是回复别人的信,他再不出洋了。”清秋将孩子脸上的眼泪擦干了,又在衣袋里掏出一条小手绢,捏成一小团,在眼睛角上,极力按捺了几下,鼻子里也是息率有声。在这时间,她两只肩膀,不住地向上扛抬着,旋又落下。她虽是没哭出,金太太看她那样子,知道她是很伤心的了。因道:“你的身体刚好一点,你又这样子不知道保重,就算这个初出世的孩子,你不要去理会他,但是你还有个母亲呢,你不和她想想吗?”金太太不说这句话,倒也罢了,一说这句话,清秋呜呜咽咽,索性哭出声音来,那眼泪一阵比一阵拥挤,再也忍耐不住。梅丽站在椅子犄角边,哭丧着脸,也掉下几点泪来。金太太一回头看见,便道:“你又懂得人家心里有什么事伤心,要你也陪着掉泪?这就是你不好,无事生非,造起谣言来。”梅丽一难为情,将手绢柔着眼睛,就很快地走开了。金太太向清秋道:“你也无须乎再伤心了,你且上床去安息安息。夫妻们总是这样地孙庞斗智,决不是长局,我自然会和你想个法子把这事解决了,你不必胡思乱想。”迩锊磷叛劾岬溃骸拔冶纠淳筒灰欢ㄗプ潘不放,你老人家是很明白的,有了这话,我更放心了。”金太太道:“你可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难道我还能主张你们离婚吗?我所说解决的这一句话,也无非让你们以后和和气气,向前找一条光明的路来。并不是……”清秋不等金太太说完,连忙答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但是我可以斩钉截铁答应他一句话,他爱什么人要和什么人结婚,都听凭他的便,我自有我的办法。”金太太当然不好追问她有什么办法,若要问她的办法,那就是说燕西一定要离婚了。皱了眉道:“年轻的人,何必这样消极?”清秋道:“一个人,总没有生成就是消极的,当然有些道理。我……”只说了一个我字她就忍住了。金太太老坐在这里劝儿媳妇,她很觉无聊,叫敏之、润之在这里陪她坐一会,就先走了?brgt;

平辈说话,比较的自由,他们就盘问清秋,燕西对她可有什么表示?清秋冷笑一声道:“有表示倒好了,就是他并无什么表示,对我取一种行同陌路的样子。我为尊重我自己的人格起见,我也不能再去向他求妥协,成一个寄生虫。我自信凭我的能耐,还可以找碗饭吃,纵然找不到饭吃,饿死我也愿意。”润之笑道:“你倒是个有志气的,不过听你这话音,很是恨他,间接的我们兄弟姊妹,也在可恨之列了。”清秋道:“那是什么话?就是对燕西,我也不恨。他娶我,是我愿意的,上当也是我自己找上门的,怎能怪他?我心里难过,就为了我白读书,意志太薄弱了。”敏之笑道:“人家都说你是个贤人,这样看来,你真是个贤人了,宁可自己吃亏,并不埋怨别人,这是多么难得!”清秋道:“你别以为我作不到,我……我……我早就决定了是这样办的了。”她如此说着,把头一低,又是几点眼泪水,滴在小孩子的脸上。她自己哽咽了喘着气,就不替孩子擦去眼泪水,那眼泪流到孩子嘴里,孩子以为是浮汁,唧咕着两片小嘴唇,只管吸起来。大家看了这样子,都不免有些难受,因之默然起来。敏之道:“你上床去休息休息罢,随便你有什么主张,有什么办法,你总要上床去睡才是。不能够坐在这里,马上就拚出个什么道理来。”清秋道:“并不是我不肯上床去睡,只是我一上床去睡,心里更觉闷得慌,所以还是熬着点,坐在这里的好。”润之走上前,两手将她肋下微挽着,笑道:“别人罢了,我们大姐儿三,总算对你不错,你应该给我们一点面子。你就不愿意上床,勉强也得上床去休息一会。”清秋听她提到面子问题,只好抱着孩子上床去。敏之笑道:“你是个学文学的,从来文人,都谈什么三上构思。你有什么计划,也不妨在枕上慢慢地去想着呀,躺下罢。”说着,她就伸手接过孩子,润之又给她牵着被,然后还要伸手来给解衣襟上的纽扣。清秋忍不住笑了,便道:“二位姐姐,这是把我当小孩子来哄了。我睡就是了,不必费事了,我真是不敢当。”说着,解了衣服,真个躺下。敏之将孩子交给了清秋,笑道:“这是你二人的爱情结晶,就看这一点,也别生气了。”清秋叹了一口气道:“话是由着人说的,我要不是有这个冤家,也许不会这样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她说着,搂了孩子躺下去,不再说什么。究竟她是勉强起床的,身体一得着休息,充分地现出疲倦样子,敏之坐在一边,看她眼皮微微合拢,竟不知道招呼屋子里的人,就迷糊过去了。看看她的眼睛合成两条缝,睫毛深深地簇拥着,两个颧骨上,抹了胭脂似的,两个大红印子。润之望着敏之道:“这样子,又是要熬出病来的,作践身体何苦呢?”姊妹两人看到,也觉黯然,就默默相对的,在屋子里坐着。润之嘴向床上一努,轻轻地道:“听她的话音,她倒是很愿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