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公墓(第3/4页)

“为什么?”艾曼纽惊奇地问。

“我不能明说,但留心他。”

艾曼纽向房间里看了看,看见手枪放在桌子上;他的眼光停留在了它上面,他用手指了一指。基督山点了点头。艾曼纽走过去拿手枪。

“随它放在那儿好了,”基督山说。他向莫雷尔走过去,抓住他的手,那年轻人的心在极度的激动以后陷入了一种麻木状态。尤莉跑回来了,双手捧着那只丝带织成的钱袋,欢喜的泪珠一串串地滚下她的两颊。

“这是纪念品,”她说,“我不会因为认识了我们的恩人就减少对它的珍视!”

“我的孩子,”基督山的脸红了,“允许我拿回那只钱袋吧。你们现在既然已经认识我,我只希望你们心里时时能想起我就行了。”

“噢,”尤莉把钱袋紧紧地搂在怀里说,“不,不,我求求您,不要把它带走,因为在某一日子,您要离开我们的,是吗?”

“你猜对了,夫人,”基督山微笑着答道,“在一星期之内,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因为在这里,许多应惩罚的人过着快乐的生活,而我的父亲却在饥愁交迫中去世。”

当他说要离开的时候,伯爵看看莫雷尔,他发现“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这几个字并不能把他从麻木状态中唤醒。他知道必须用另一种方法来帮他的朋友抑制悲哀,便握住艾曼纽和尤莉的手,用一个只有父亲能有的温和而威严的口吻说:“我的好朋友,让我单独和马西米兰呆一会。”

尤莉看到基督山不留意那只钱袋,她可以带走她那宝贵的纪念物了,便拉她的丈夫到门口。“我们离开他们吧。”她说。

房间里只剩下伯爵和莫雷尔了,莫雷尔仍象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来,”基督山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说,“你总算又变成男子汉了,马西米兰?”

“是的,因为我又开始痛苦了。”

伯爵皱了皱眉头,犹豫说。“马西米兰,马西米兰,”他说,“你心里的念头不是一个基督徒所应有的。”

“噢,不必怕,我的朋友,”莫雷尔说,他抬起头来,向伯爵露出一个伤心的微笑,“我不想自杀了。”

“那么你用不着手枪,也用不着绝望了。”

“用不着了,要治愈我的悲哀,有一种比子弹或小刀更好的办法。”

“可怜的人,那是什么?”

“我的悲哀会使我死去!”

“我的朋友,”基督山同样忧郁的说,“听我说。以前有一天,我跟你现在一样绝望,我下过象你一样的决心,想自杀,以前有一天,你的父亲在同样绝望的时候,也希望自杀。假如当你的父亲举起手枪准备自杀的时候,当我在监狱里三天不曾吃东西的时候,有人来对他或对我说:“活下去,将来有一天,你会快乐,会赞美生活的!’——不论那些话是谁说的,我们听了总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感到难以相信的痛苦,可是,当你父亲在拥抱你的时候,他曾多少次赞美生活呀!我自己也曾多少次——”

“啊!”莫雷尔打断伯爵的话叹道,“你只丧失了你的自由,家父只丧失了他的财产,但是我——我失去了瓦朗蒂娜。”

“看看我,莫雷尔,”基督山庄严地说,这种庄严的态度使他看来是这样的伟大,证人没法不信服他,——“看看我,我的眼睛里没有眼泪,我的情绪并不狂热,可是我却眼看着你在痛苦——你,马西米兰,我是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的。嗯,这不是在告诉你:悲哀也象生活一样,总是伴随着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吗?现在,假如我求你活下去的话,莫雷尔,那是因为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我保全你的生命的。”

“那青年说,“噢,天哪!你在说什么呀,伯爵?留点神,或许你从来没有恋爱过!”

“孩子!”伯爵回答。

“我是指象我这样的恋爱。你看,我成年以后,就是一个军人。我到二十九岁没有恋爱过,在那以前,我所体验的情感没有一种称为爱情。嗯,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我遇见了瓦朗蒂娜,我爱上了她,在两年的期间内,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为妻为女的一切美德,就象写在纸上一样,伯爵,拥有了瓦朗镑娜将是一种无限的、空前的幸福,——一种在世界上太大、太完整、太超凡的幸福。既然这个世界不允许我得到这个幸福,伯爵,失掉了瓦朗蒂娜,世界所留给我的就只有绝望和凄凉了。”

“我告诉你,要抱有希望。”伯爵说。

“那么,我再说一遍:留点神,因为你想得说服我,假如你成功了,我便会失去理智,因为要劝服我,除非使我想信我还能再得到瓦朗蒂娜。”

伯爵微笑了一下。

“我的朋友,我的父亲,”莫雷尔兴奋地喊道:“我第三次再声明:留点神,因为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你在说话以前先想好,因为我的眼睛又有神了,我的心又复活了。留点神,因为你是在让我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事。如果你吩咐我掘起那埋葬睚鲁[传说耶稣使他的女儿复活。——译注]之女的墓石,我就会去做。假如你指示我方向,吩咐我象圣徒那样在大海的波浪上行走,我也会服从你,留神哪,什么都会服从你的。”

“要抱有希望吧,我的朋友。”伯爵仍旧说。

“啊,”莫雷尔说,情绪顿时兴奋的高峰跌回到绝望的深谷——“啊,你在逗我,象那些善良而自私的母亲用甜言蜜语哄她们的孩子一样,因为孩子的哭喊使她们感到烦恼。不,我的朋友,我要你留神是不对的。不用怕,我将把我的痛苦埋在我心灵的深处,我会让它成为秘密,甚至连你不必怜悯我。别了,我的朋友,别了!”

“正相反,”伯爵说.“从此刻起,你必须得和我住在一起,——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在一星期之内,我们就要离开法国了。”

“仍然要我抱有希望吗?”

“我告诉你应该抱有希望,因为我知道一种方法可以医治你。”

“伯爵,如果可能的话,你这样只能使我比以前更伤心了。你以为这只是一种普通的打击,你可以用一种普通的方法——改换环境——来医好它。”于是莫雷尔以鄙夷不屑的怀疑摇摇头。

“我还能说什么呢?”基督山问道。“我对于我的方法很有信心,求你允许我来试一试。”

“伯爵,你只会使我痛苦拖得更长。”

“那么”伯爵说,“你的心就那么脆弱,甚至连给我一个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吗?来!你可知道基督山伯爵能力有多大?你可知道他掌握着多少权力?你可知道他多少信心可以从上帝那儿获得奇迹?上帝说,人有信仰,可以移山。嗯,等一等吧,那个奇迹抱有希望,不然——不然,小心哪,莫雷尔,否则要说你忘恩负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