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9页)

“好,加快速度,看来年前吃上大棚菜没问题。好好干,李书记,这科技园就是你仕途的垫阶石,加上你的小尾寒羊,以后会大有前途的。”矮小的魏能扬起手来,像我儿时踮脚举臂捋槐树枝子喂家兔一样,拍了拍我肩膀。

“走,魏部长,太阳太毒了,咱们回党委休息。”郑务聚说。

“李书记,你看到了,只要好好干,靠这科技园你就可以得到提拔了。像你们从潍坊下来,撇家舍业,也不容易,不尽快干出点政绩,是很难得到提拔重用的。听说人家弯沿的赵昌隆已经去潍坊干团市委书记了。真是坐火箭,刚刚30岁,竟成正县了。他老家是昌乐的,与一个省委副书记有关系,这年头,刚凭我们这样拼管什么用啊?唉!他妈的,我来松堡也10年了,光经委就呆了8年。”郑务聚感叹道。他说的真是至理名言,像我这背景的,怎敢和赵昌隆比,这一次提拔的,不止他一人,下来的还有两个原来是潍坊市委组织部的,也分别到了潍坊党校和坊子区委,一个副校长,一个组织部长。有一个潍坊人事局的,提拔为诸城副市长,他们下派时就是乡镇党委书记,我这不着边的副书记,离那位置还差十万八千里。他妈的,要说下来是为了当官,这混个正科还不知哪辈子,更不用说那副县。那下来干啥?他妈的,我也不知道了,管他娘的,下来就下来了,走一步,看一步,谁知哪一天老子到哪里去。郑务聚的话也引起了我的牢骚。

中午吃饭,下起了中雨,带着不满与牢骚,今天突然想喝酒,我主动一杯一杯地敬魏部长,喝完出门才发现外面已是大雨如注,我趁着酒劲连蹦加跳回到了办公室。

“老李,这么大的雨,大棚没事吧?”我担心大棚土墙被雨泡倒了,打电话问李树森。

“问题不大,李书记。”李树森说。

放下电话,我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五点多,看窗外大雨瓢泼,老天爷像是撕破了天幕,把雨发泄。粗大的雨柱,恨不得把水泥地面钻个窟窿,到处“咣咣”而挤的雨水,好像是战场上士兵挨了一重炮被炸晕了,找不着东西南北。党委大院积水没到了膝盖,漫过了门前柏油路,隐约看到路南老百姓在到处排水。

“完了,完了,我的大棚肯定完了。”这一天是1999年8月11日,记载了高密历史上的“8·11”特大水灾。无心欣赏这雨景,我打着雨伞,走到党委门口看了看水情。胶河的水已经涌上路边,沟里不时“哗”跳起尺多长的鲤鱼,这光景还是从没见过。我走到办公室,营秋富不断接到镇区和各村水情的告急。

“办公室吗?我是姚家村姚玉伟,我们村后的大片庄稼地被镇区流过来的水给冲开了一道大沟,大沟直插胶河大坝西侧,胶河的水都没处淌了,西岸大堤都泡透了,估计大堤很快就要决口。刚才在沟沿,我都差点被水卷进去,一只脚下去了,幸亏我拔的快!”姚家村支部书记姚玉伟打来电话。

“营秋富,快报告郑书记,堤东村进洪水了。铺天盖地的洪水突然闯进村里,有的老百姓正在睡觉,当即被淹死在炕上。快找党委想办法要船,把老百姓摆出去。我操他娘,堤东在胶河下游,听说是上游王吴水库扛不住放水了,我们这里水才这么大。”堤东支部书记宫春更是急躁。

“李书记,郑书记让你们几个书记到他哪。”营秋富喊我。

到郑书记办公室一看,几个书记都在,神色严峻,一份份险情摆在他面前。“大家都看到了,大雨从中午开始下,一直到这,刚才水利站来报,一个小时就下了200毫米。上游李家营一个机关干部宣传委员转移老百姓,被水冲走了,现在尸体未见。我们松堡处在下游,抗洪任务更重,市委来电,先保人命,这雨现在还没有停的迹象,真是麻烦了,我们镇胶河两岸老百姓接近2万,大家看怎么办?”郑务聚双眼通红,两手直搓。

“这么大的雨,上哪转移?到西岭,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我们礼堂,能容纳五千人,还得挤成一个疙瘩。”副书记高敬纲说。

“转移肯定会面临很多问题,但不转移,一旦洪水决堤,影响到小河崖、大村、大吕、王家庄、归家屯、松堡村、何家村十几个村庄近2万人口,我们这责任可就大了。这样行不行?沿河地势高的暂不转移,先安排沿河地势洼的村庄,水大的话再考虑其他村庄。”镇长荆兆明说。

“转移!就这样定了。不把老百姓转移出来,出了问题,我们都完了。转移出来,最多折腾一次,但我们没错误。立即召开管区包片会议。”郑务聚说。

“废话少说。大家都看到洪水的形势了,党委会决定,先转移沿河大村、小河崖、归家屯、姚家庄、何家村、大吕、王家庄、堤东8个村,办公室把镇直所有部门机关干部集合起来,分到管区,由管区主任负责协调安排,进驻各村,说服发动老百姓,尽量轻装转移。王书记你安排派出所、各村联防队员加强治安巡逻,以免转移过程中出现偷盗财产损失。高书记负责安排礼堂和灾民生活,大村、小河崖、归家屯、姚家庄村民到镇礼堂,何家村、大吕、王家庄、堤东到西岭各村委办公室和老百姓家里,吴镇长立即通知西岭白家庄等5个村支部书记,发动村两委不遗余力地腾出房子。我坐镇指挥,高书记负责党委大院一切内务,王书记抓治安,荆镇长和李书记各片巡逻监督。”郑务聚声色严肃,有条不紊。

各个管区主任一声不吭冒雨出去了。

“走,李书记,我和你到河东看看。”荆兆明拉着我上了他的桑塔纳2000。松堡桥大水早已漫过,我们驱车直奔前,走故县桥去河东。故县桥是一坐由十个桥墩组成的长桥,白天如一条白练横跨胶河,自建桥以来未遇特大洪水。自桥面往下看,滚滚洪水,如脱缰野马,奔驰而下。“妈啊!”从小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感觉水能连人带车一起冲下去。

沿着胶河一边的机耕路,大批的老百姓拖儿带女,牵牲挎包,已经开始转移。这些主要是大村和何家村的村民。雨中,一些耕牛硬是不走,急得村民在路上挤成一个疙瘩,道路泥泞,雨水稀泥和在一起,人仰马翻,丑态百出。

“老周,别让村民牵着些牲口,这怎么走?这么大的水,人都顾不上了,还管牲畜!”我下了车,看见大村支部书记周德江在指挥人群撤退。

“李书记,他们这样能出来就不错了。你进村看看,还有一些大骂就是不走,老方正在那里做工作。”周德江擦了擦雨水打湿的眼睛。我下意识地摘下眼镜,这样的雨,还不如不带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