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莎找到韩主任时,韩主任正在和胡团长通电话,电话线路不畅,韩主任便扯开嗓门大声地喊叫着,他冲电话里说:我说老胡,这事你不能急,你以为是攻阵地呢!我告诉你,你要打包围战,十天拿不下,就一个月;一个月拿不下,就两个月。你听清了吗?

韩主任和胡团长通话的内容自然与柳秋莎有关,柳秋莎却没有听出来,她以为韩主任在向下级指挥一场战斗。直到柳秋莎出现在韩主任面前,韩主任才放下电话,然后笑着说:是小柳哇,是不是有什么大喜的事要告诉我。王英人家都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呀?

柳秋莎说:韩主任,今天就是说这件事的。

柳秋莎此时是一脸的严肃,她认真的架势吓了韩主任一跳。韩主任忙拉来一把椅子让柳秋莎坐,她却不坐,看着韩主任一字一顿地说:韩主任,你说过婚姻自由。

韩主任说:那当然。

柳秋莎又说:我不喜欢胡团长。

柳秋莎说出这话,本在韩主任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说:胡团长那个人,立过那么多战功,他是我军我党的功臣。你连这样的人都不喜欢,那我没有更好的人介绍给你了。

柳秋莎说出了一句让韩主任更加吃惊的话,她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韩主任追出来,冲她的背影喊:小柳,你要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柳秋莎已经跑远了,韩主任吃不准她听没听到他这句话,就立在那里直挠头。他真不明白,这个小柳是怎么想的。

柳秋莎真的被爱情折磨着了。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是爱情,她虽身在延安但她觉得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以前在“抗联”时,她身穿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趴冰卧雪的,跟那些“抗联”战士没什么区别,甚至那些“抗联”战士也没把她当成个女的。有时宿营休息,他们就挤在一个窝棚里,有人还把卷烟递给她,冲她说:柳子,吸一口,这东西解乏。

她就吸了,呛得她鼻涕眼泪的,逗得那些“抗联”战士就哈哈大笑。以前,她觉得自己是截儿木头,是那么的麻木和愚钝。就在这个春天,在延安,她的身体呼啦一下被点燃了,燃起了熊熊大火。这股大火不可遏止,来势凶猛,她觉得自己都快烧焦了。

当然这股大火不是胡团长点燃的,而是邱云飞——邱教员。她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邱教员的音容笑貌了。

傍晚,邱教员蹲在河边正在洗脸,起身后的邱教员,把白毛巾搭在肩上,吹着口哨往回走。柳秋莎躲在那棵枣树后面已经很久了,她一直在观察着邱教员。此刻,她的心乱跳,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打过日本人的伏击,趴在山上,躲在树后,那时,她的心一点也不这么跳。那时她觉得浑身是劲,就等着队长一声枪响,然后他们便冲出去。没想到爱情这东西,比打日本鬼子还难。

就在邱教员走过来的时候,她还是鼓足勇气冲了出去。邱教员看到她,停止了吹口哨,脚步也慢了下来。她迎着邱教员走过去,有一会儿她还闭上了眼睛,孤注一掷的样子。最后还是邱教员先说了话:是小柳哇,有事吗?

邱教员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抖,但她没有听出来,她用一种更颤抖的声音说:邱教员,你吃了吗?

邱教员就笑了,他们都刚吃过。他们军训队只有一个食堂,吃饭的时候,他还看见柳秋莎满腹心事的样子,他还看见小柳朝他这里看了好几眼。在那一瞬,邱教员的心里滚过了一股很温暖很柔情的东西。

他笑完之后说:小柳,要是没事,到我那里坐坐吧。

邱教员一个人住在一处,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盏煤油灯。进屋后邱教员便点亮了那盏煤油灯,邱教员坐在床上,柳秋莎坐在桌后那把椅子上。这时的柳秋莎已经平稳了一些,但她的呼吸仍有些急促。她看见那本书,曾被她摔在地上的那本书,此时她把那本书拿在手里,轻柔地抚摸着。这是邱教员的书,她太喜欢看邱教员读书的样子了。书现在就在她的手上,这时她抬起头,下意识地把书抱在自己的胸前,跟一个中学生似的。邱教员也在望她,他的神情是笑眯眯的,很温情很和美地望着她。

她终于说:我和韩主任谈了。

这句话让邱教员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真相地问:谈,谈什么?

柳秋莎就死死盯着邱教员的眼睛说:我不让胡团长来找我了,就是找我,我也不见他了。

邱教员说:他可是个功臣。

功臣怎么了,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接下来两双目光就胶在一起。他们都听到了对方急促的呼吸声。不知是谁先站了起来,另外一个也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体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使桌子摇晃不止,后来那盏灯摔在了地上,熄了。周围是一片黑暗,是黑暗让他们的胆子豪壮了起来。

他说:小柳哇。

她说:邱教员。

他们更紧密地拥抱着,相互怀着对对方的倾慕。她崇尚他的知识和读书的样子,他喜欢她的斗争经历,已经是革命“老”同志了,还有她作为女性的健美以及果敢。那是怎样的一种拥抱呀,仿佛在和敌人作一场生死搏斗,你死我活的样子。他们都试图通过全身的力气,把自己陷进对方的身体里去。他们在那里呻吟、挣扎,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寻找到了对方的嘴,他们的牙齿紧张地磕碰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直到试探了几次之后,他们火热、潮湿的唇才吻合到一起。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拥吻,他们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唔唔地说:小柳,我的小柳哇。

她说:邱哇,我的邱哇。

在那天晚上,他们的历史翻开了新的天地。很晚的时候,她才离开他。邱教员把她送到门口,冲她伸出了一只告别的手,那只手就那么举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柳秋莎似踩着云雾走了回来,王英仍没睡,她不知道在哪儿找来了一些红纸,她在精心地铰着“喜”字。那是她为自己的新婚在做着准备。灯下,王英的脸都被那红纸映红了,于是她就红着脸冲柳秋莎说:又和胡团长幽会去了?

她没有说话,而是一头扑在床上,用被子蒙上了脸,直到这时,她仍没有从幸福的喜悦中走出来。

王英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美女爱英雄,自古都是这样。

王英又说:我说过,感情是处出来的。我刚见天山那会儿也没看上他,来往几次,我就投降了。

王英还说:胡团长怎么样?他的力气大吧,你是不是被他抱过了?看你的样子,就是被男人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