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柳东医学院毕业了。他被分配到一家医院工作,柳东的女朋友杜梅也被分到了这家医院,俩人又是同事又是恋人,于是俩人便经常出双入对的。

这样出双入对的,就引起了柳秋莎的警觉,她认为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每次柳东把杜梅带到家里来,柳秋莎都是高度警惕的。

柳东每次回来,自然希望把自己和杜梅关到小屋里,柳秋莎就坐卧不宁的样子,她压低声音冲书房里的邱云飞喊:你过来,快过来。

邱云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颤颤地过来了。邱云飞就说:又咋的了?

柳秋莎就说:我这眼皮老是跳,会不会出啥事啊。

邱云飞就大惑不解,一脸困惑地望着柳秋莎说:谁呀,谁要出事了?

柳秋莎就努嘴,冲着柳东房间的方向。

邱云飞就长吁了口气,摇摇头说:人家在谈恋爱,能出啥事?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邱云飞说完就又回书房了,他忙活他的小说创作去了。

柳秋莎见邱云飞这种态度,便很失望,她踮起脚,轻手轻脚地来到柳东房间门口,侧耳细听,自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回到客厅里,便急中生智,把水果盘端在手里,这会儿再走起路来就心安理得了,她理直气壮地推开柳东的房门,见柳东和杜梅俩人端正地坐着,便大声地说:孩子,快吃苹果,这是我早晨刚买的,可甜了。

把水果放下了,又看了看两个人,因为没有在屋子里待下去的理由了,便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故意把门留了条缝。

不一会儿,不知屋里的谁,又把门关上了。门一关上,柳秋莎心里又不踏实了,抓心挠肝的样子。

又一会儿,她又端了两杯茶,横冲直撞地走进去,这回,她发现俩人的坐姿已经有所变化了,刚开始,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椅子上,现在,俩人都坐在了床上。柳秋莎受不了心里乱跳一气,她气喘着说:喝茶,喝茶。这时她就又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杜梅就冲她说:阿姨,你不用忙了,有事我们自己能干。

她就尴尴尬尬地笑一笑,门依旧留下条缝,过一会儿,那条缝就又关上了。

整个晚上,柳秋莎都在焦灼不安中度过的。她已经没有理由再进柳东的房间了,于是,她就在柳东房间对面开始翻箱倒柜的弄出挺大动静,有几次,邱云飞和柳东都推开房门看她,她就笑着说:没事,东西碰倒了。

从那以后,杜梅一和柳东回来,两个人就关在小屋里。于是她就开始不安,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故意大声说话,尤其是在柳东的房门前,咳嗽、大声走路。直到杜梅离开,她才长吁一口气。

晚上,邱云飞和她躺在一起,邱云飞就说:你这个当妈的,累不累呀?

柳秋莎就说:累啥累,我不累。

邱云飞又说:你以后就别管那么多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分寸。

柳秋莎忽地坐起来,瞅着邱云飞说:你们男人懂啥,这事吃亏的是女人,知道不?

邱云飞又说:柳东就是个男人,他又不是女孩子。

柳秋莎又说:咱们要对人家女孩子负责,万一有个啥三长两短的,咱们不能干那个事。

柳秋莎这么一说,邱云飞不说什么了。躺在那里摇头叹气。柳秋莎就信誓旦旦地说:柳北和柳南的婚姻大事,我都没有管过,就剩下了一个柳东,你说我能不管?

邱云飞说:老大老二现在不都挺好的。

柳秋莎说:好啥好,那个刘中原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还是个男人,我看了都替他着急上火。再说老二吧,一个转业了,一个还在部队呢,这样的日子能长久?

邱云飞不说话了,他在孩子的问题上的确没有发言权。

柳秋莎在这样的夜晚里,怀了满肚子的心事。她先从老大想起,柳北的日子还算稳定,可她一直觉得女儿找了这么个男人亏了。有一次,邱柳北一家三口回来时,她把柳北叫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柳北,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刘中原过得咋样?

柳北不明白母亲问话的含意,冲母亲说:挺好的呀,没什么事。

母亲就叹口气说:我说的是你对刘中原这个人怎么评价?

柳北就说:一言难尽。

母亲的心里就翻腾了一下,然后又说:是不是对刘中原不满意,你觉得嫁给他亏了?

柳北又说:这话也不能那么说,总之吧,三言两语说不清。

柳秋莎觉得柳北和刘中原在一起生活长了,说话办事怎么跟刘中原一个样子了?她对柳北这样回答显然不满意,于是她又追问:满意就满意,不满意就不满意,有啥难说的。

没想到柳北突然来了句:那你对我爸满意吗?

一句话就把柳秋莎噎在那里,她真不好说。于是,她就大睁着眼睛望着柳北。从那以后,她不再过问柳北了。柳北一来,她就冲邱云飞说:哼,爱咋的咋的,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邱云飞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很迷茫地看着她。她就说:我说柳北呢。

邱云飞问:柳北怎么了?

柳秋莎就说:跟那么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她能幸福?

邱云飞就说:幸福不幸福的,你得问柳北自己,你说不管用。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她不喜欢刘中原的性格。她越不喜欢,刘中原就越拘束,来到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停地帮家里干这干那的。刘中原越这么忙活,柳秋莎越看不上,等他们一走,柳秋莎就冲邱云飞说:哪有男人这样,太没出息了。

这时,邱云飞正把一盆洗脚水端给她。邱云飞就停在那儿,瞪着眼睛问:那你也是这么看我的?

柳秋莎醒悟了,便说:你是你,他是他,快把水端过来,要不一会儿就凉了。

柳秋莎一门心思看不上刘中原,她坚信一条,柳北过得不幸福。每个周末,一家三口人回来时,她都想方设法做点好吃的,在吃饭过程中,她不断地把鸡呀鱼呀的往柳北碗里夹,也往外孙小疆碗里夹,就是不给刘中原。刘中原一进门就开始微笑,一直笑到离开这个家门,他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仿佛时刻怕得罪谁。

关于老二柳南,她操心,也不操心。操心的是,柳南这事就这么悬着,总不是个事,不操心的是,她去看柳南一趟,柳南长大了,成熟了,她对孩子放心了。

这些日子,胡一百每次见柳秋莎都像是底气不足的样子。胡一百开口就骂儿子望岛。他骂:这兔崽子大了,不听话了,都十多天没登我这个家门了。

然后又说:要是十年前,看我不一枪崩了他。

柳秋莎就说:得了吧,老胡,我就想问一句,你儿子到底咋想的?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给个准信儿,我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