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和

彩凤怀孕了。

当彩凤把这一消息告诉杨铁汉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彩凤一下子抱起来,彩凤娇羞地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说:轻点儿。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让他惊喜又不安。养育一个孩子,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让人激动又忐忑不安的大事。此时的杨铁汉,就在经历着这样的一个心理过程。

自从知道彩凤怀孕,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早早地从外面回来,小心地照顾着彩凤。有时生意好的时候,他还能买一点肉回来。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悄悄地把肉放到彩凤的碗里。每一次,彩凤发现后都忍不住又夹到孩子们的碗里。

晚上,孩子们都睡下后,他扶摸着彩凤鼓起的肚子,埋怨道:你该吃点好的,别忘了,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彩凤就说:我是大人,清汤寡水的习惯了。

他就叹口气,不说什么,用力地把她抱在胸前。

彩凤贴着他的胸口,轻声地说:铁汉,我给大河生了抗生,现在,我也给你生一个,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他听了,更紧地把她抱住:要生就生个男孩。

她推他一把,开玩笑道:那得看你播的啥种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彩凤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像两个人种下去的希望。

在彩凤怀孕的日子里,杨铁汉的心里沉甸甸的,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他的身边先是有了军军,接着又来了盼妮和盼春,他是在被动中接受了这些孩子。那时,他承担照顾这些孩子,更多是把他们当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后来,在与孩子们朝夕相处的几年时光里,他已经把他们视如己出,情感上也像亲人一般,不知不觉间,他就义无反顾地担当起了父亲的责任。而此时,彩凤肚子里小生命的及时到来,更让他内心生出一种温情。他抚着彩凤日渐隆起的肚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我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太高兴了。

彩凤忍不住说:和你成亲那天我就想好了,大河有了抗生,以后我也一定要给你生一个。

提起大河,他的心里就多了一种滋味,这时他就又一次想到了小菊,心里也更加地惦念起她。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子。上一次,小菊来家里时,那是彩凤第一次见到她。小菊失望地离开后,彩凤曾追问过他:小菊真是你的亲妹子?

他点点头,彩凤摇摇头:我看着不像。

他抬起头,盯着彩凤说:我没骗你,她虽然不是我亲妹子,可在我心里,她比我亲妹子还亲。

他后来就把小菊的经历告诉了彩凤,但他没有说出两人定亲的事。彩凤听了,半晌没有做声,但还是用肯定地口气告诉他,小菊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他听了心里一惊,忙避开彩凤的眼睛,小声地说:彩凤你别乱讲。

彩凤就叹了口气:我也是女人,我是从小菊的眼里看出来的。

他低下头,不敢再说下去。

现在,他和彩凤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内心的希望就越发的蓬勃起来。

在两个人无限的憧憬和期盼中,孩子哭喊着到了这个世界。果然是个男孩,哭声嘹亮、有力,当杨铁汉把孩子抱在怀里时,他的心“怦怦”乱跳一气。

当天晚上,婴儿就睡在两个人的中间。激动和兴奋让两人都没了睡意,彩凤一遍遍地看着熟睡的婴儿说:这可是咱俩的孩子,你给他起个名吧?

给孩子起名的事他已经不止想了一次,军军被送来时连个姓都没有,就连名字都是随意地改来改去。盼妮和盼春的名字还好,穷日子谁不想有个盼头呢?干脆就让小不点儿也跟了这个“盼”字。想到这儿,他就对彩凤说:我看要不就叫个盼和,你看咋样?

彩凤自语着:杨盼和?那就听你的,就叫盼和。

他翻了个身,看了眼刚出生的儿子盼和:盼妮、盼春和盼和,听起来跟一家人似的,我看军军也叫盼军好了。

彩凤支起身子,点着头说:要不把抗生的名字也改了吧?

那可不行!抗生是大河留下的希望,不能让抗生改名,抗生就叫抗生。他不容置疑地说。

彩凤对他的固执有些吃惊,想了想,就没再说什么。

盼和出生后,军军也有了自己的新名字——盼军。军军为了自己的名字激动了好一阵,一放学就跑到床边,冲着盼和不停地说:盼和,我是你盼军哥。

盼和就躺在那里,冲盼军咧着嘴笑。

孩子出生后,杨铁汉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杂货铺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兵荒马乱的年代做什么都不容易,经常有国民党的兵到店里白吃白拿,日子勉强还过得下去。杨铁汉除了给人磨刀,还接了些杂七杂八的零活,多少也能挣上个仨瓜俩枣的。

在为生计奔波的同时,他一日也没有忘记寻找着组织,组织却如同一块石头,沉进海里,无声无息。但他相信,组织一定还在自己的身边。

他每天还是习惯回到布衣巷十八号看看。十八号在他的眼里是神秘的,那是老葛最初给他安排的住所。他每次回去时依然左顾右盼地张望一番后才打开门,而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门缝里有没有纸条之类的东西,一切依旧,他就有些失望。呆呆地院里站一会儿,叹口气,又走了出去。彩凤和孩子们还在家里等他,他不能耽搁太久。可即便是这样,他每天在去布衣巷十八号之前都有几分激动,毕竟那里曾经是和组织联络的地点。

在一天天漫长等待组织的日子里,就发生了一件意外。

这天,杨铁汉和往常一样,吆喝着走街串巷时,一队国民党士兵骂骂咧咧地把他抓走了。他挣扎时,背上被枪托重重地砸了,磨刀的家什也被人踹散了架,那个士兵一边用力地踹着,一边骂:共产党都要攻城了,城都保不住了,你他妈还磨啥刀?

后来,杨铁汉才知道,许多城里的青壮年都被抓来了,他们的任务是在城外筑工事。那一阵子,外面的风声很紧,整个东北都成了共产党的天下。现在,东北的四野部队正向中原挺进。

当杨铁汉得到这一消息时,他知道,现在的解放军正是昔日的八路军。想着就要见到自己的部队时,他的心里激动得一阵狂跳。裹挟在一群百姓中,为敌人修工事时,他就想到敌人将和自己的部队有一场血战。敌人的工事修筑得越坚固,解放军攻城就越艰难,他抬着木料往返于工地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敌人还修了不少暗堡,这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他当过八路军县大队的排长,和日本人打仗时,无数次地吃过日本人暗堡的亏。明面上是看不见的,只要部队一冲锋,暗堡就会发挥作用。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结果就不用说了。他的心越发焦躁起来。偶然的机会,他在工地上捡到了一支笔头和巴掌大的一片纸,他如获至宝地把它们藏到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