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帮我洗洗吧

“造的什么孽这是!”

“就是,养这么个不孝子做什么?!”

“听说肇事那小子赔了有五六十万呢,瑾玉一分钱没落手里,全在她这不孝子兜里揣着,到头来还要被送去精神病院!”

“可不嘛,疯了就疯了吧,嘴里还天天念叨着她儿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养什么不好养这么个白眼狼!”

送走几位医生,何溪从巷口往回走,也许是来的医生多阵仗大,巷子里出来了不少邻居,这些对话在他往回走的时候逐渐销声匿迹了,他回到院子里,左边房里的人被打了一针镇定后睡着了,他没有过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其实何溪从来都没在意过左邻右舍五花八门的说辞,他甚至不认为被人暗地里冠以‘不孝子’的名号是什么天大的委屈,因为只有这样,在他不能靠近何瑾玉的时候才会多很多双眼睛替他盯着何瑾玉。

何溪手里确实有一笔钱,数目不小,够他们娘儿俩安安稳稳活上好几年,但何溪对这笔钱的规划没有包含任何的生活开销,他仅仅刨除了四年的学费,剩余的所有都在为何瑾玉待命。

所以两天后,这笔钱花完了。

交给三院整整五年的住院治疗费用,包含了所有的药物和看护,一下午过去,他站在这栋老房子里,一切又变了。

“小何,”三院住院部,六楼护士台前,年过五十的刘医生朝何溪招手,“来。”

何溪从一堆签字的文件里抬起头,走到刘医生面前,刘医生便把身边站着的这位介绍给他,“这是陈源,他现在负责你妈妈,你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陈源看着年纪不大,何溪很礼貌的叫了声‘陈源哥’,随后说,“以后就麻烦你了,我在江北念书,回来很方便。”

陈源瞧着他,“我明白。”

“行,那让陈源带你了解一下这边环境,”刘医生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刘医生您忙。”

从住院部下来,绿植满当的院子里,有不少病人由看护陪着在散步,陈源找了个花坛边台,说坐会儿,何溪应下,听见他问,“怎么不早点送过来?”

何溪正对面,一个病人正埋着头织毛衣,他看得入神,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常在家。”

“那小时候呢,怎么过的?”

何溪听见,眼里闪过一丝晦涩,小时候怎么过的……除了很少跟妈妈接触以外,他的童年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何溪想,只不过是不能接触妈妈而已,这很令人难过吗?

而后微微呼出一口气,“小时候我爸还在,所以…我没有受过伤。”

“一次都没有?”

“是,我爸很早就发现了,他在外头租了个小房子,念小学和初中,我都住在那里。”

陈源不说话,像是在等他讲完这个故事。

何溪便接着道,“她闹着要我的时候,我爸会把我接回去,然后把她关在院子左边的房间里,叫她隔着窗户看我。”

“后来我爸去世,法院判赔,我收到了一大笔钱,那会儿我才初三,初三毕业我把那小房子退了,搬回了老房子,当时请了阿姨回来照顾我妈,上高一的时候我又去学校住校了。”

“只有回家的时候才把你妈妈关起来是吗?”陈源说。

何溪点头,是的,只有他回家的时候何瑾玉才会被关起来,这样他们母子两个人才都可以在这个家里活下来。

陈源似乎不打算问了,话题一转,“据我所知,三院里得这个病的不多,刘医生有告诉你他会将你妈妈做研究病例写论述报告吗?”

“嗯,应该的。”

“我没什么问题了,”陈源说,“你看起来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为难,你放心回去念书,你妈妈交给我。”

从医院出来前何溪再去看了眼何瑾玉,隔着一扇门,陈源正跟她聊的很开心。

何瑾玉更多的时候是正常的,只要不想起何溪来,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何溪突然想起好多年前来,有一天晚上,他爸爸将他从床上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何瑾玉吵架,何瑾玉不让他带走孩子,嘴里吵吵着说什么人要害他,还说何溪身上有很多病,需要她亲自照顾。

何溪也想起来,那天何瑾玉是端了一碗药来喂他的,可爸爸暴怒着把药碗摔碎了,疾走在街头,晚风刺骨,他说乖儿子,以后妈妈给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吃。

从那天开始,何溪再也没碰过何瑾玉给他的东西,他后来想,也许是因为爸爸的话对他来说过于震慑,但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人的大脑对于危机意识的高反应处理导致,幸运的是,他没有受过伤,从来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何溪掏出来时看到了瞿孝棠的名字。

“何溪!”瞿孝棠在那头喊道,“来接我!”

“接你?”

“我到安城了,”瞿孝棠说,“在火车站。”

半小时后。

何溪在火车站正门口的广场上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瞿孝棠,那人就拿了个小箱子,举起手机冲他招手,何溪人还木然着,走到他面前,“你干嘛过来?”

瞿孝棠说,“我来陪你过年。”

“……你家,你,”

“我本来也没地儿过年,我爸我妈都很忙,你不想收留我啊?”

何溪神色复杂,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瞿孝棠歪着脑袋打量他,“那,我回去了,”

何溪没说话。

瞿孝棠拿着行李,往后撤了一步,“我,真走了啊……”

何溪看着他,还是没开口。

瞿孝棠叹了口气,“那行吧,我,打道回府…!”于是拉着行李箱转身往回走,一步,两步,五步,六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你别后悔啊!”

“瞿孝棠,”何溪这才叫他,说,“住酒店行不行?”

安城最好的酒店是国宾,豪华套间一晚上也才五百块,瞿孝棠乐呵呵的订了半个月的,到了也没问何溪为什么。

何溪跟着他上楼回房,又踟躇着在沙发上等他洗漱换衣服,瞿孝棠出来时浴巾围在腰上,头发湿答答的,倚在墙边冲他说,“安城有好玩儿的地方吗?”

“好,好像没有…景区…很普通。”

“那好吃的呢,特产总有吧?”

“瞿孝棠,”何溪起身,路过他去浴室拿了个干毛巾出来,又将毛巾盖到他头上,轻轻的擦拭着,“安城是小地方,你可能呆不惯,明天回去吧,好不好?”

瞿孝棠乖乖低着头,听完他的话,手才扶上了他的腰,“我哪都不去。”

“瞿孝棠你,”

“我意思,除非你找我,我就呆在这个酒店里,哪都不去。”

隔着毛巾,何溪没看见他说这话时微微冷冽下来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