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正经没有 四(第2/3页)

“怎么也不怎么。”刘会元躲不过去,吭吭哧哧地说,“我们就这么活着、写着。”

“比较执著的那种。”吴胖子补充。

“我能和你们照个相吗?”女记者从包里拿出个傻瓜相机,给闪光灯充电,滋滋叫着。

“别了吧?”我说,“相就别照了,咱们就这么聊会儿,我们都不太上相。”

“照一张照一张。”女记者热情地说,“读者都想知道你们这几个长什么样儿——见你们之前我也特想知道。”

“也是一个鼻子两眼儿没多长什么。”

“来,杨重你给我们合个影儿。”女记者把相机递给杨重,往我们怀里凑,“还是照一张,读者看见人了就知道不是我瞎编。”

我把手搭在女记者肩上,冲着相机笑。

“都笑,别光方言一个人儿笑。”杨重举着相机瞄着说,“怎么按不动啊?”杨重直起腰左右看相机。

“噢,没过卷儿呢。”女记者跳起来,夺过相机过卷,又坐回我怀里。

“照了照了—照了!”杨重嘴里喊着一按快门,我们全体被晃了一下。

“咱们继续谈文学吧。”女记者讨回相机,对我们说。

“哎哎,你好,你也来了。”我跳起来,抓住一个正从我身边走过的男人,握着他的手,小声对他说:

“其实咱们不认得,但你得假装认得我,跟我说笑——别回头,后边人正看着咱们呢。笑,笑得再开点。”

那男人笑,我也笑,俩人相对傻笑,片刻,我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我钻进人群,找到刘美萍:“美萍,咱除了色水自来水还有别的什么喝的吗?”

“墙根儿那儿还有人家做菜剩的半瓶料酒。”

“料酒就算了。”我看着墙上挂的菜刀、漏勺什么的,问刘美萍,“这的人就这样儿还是你们布置的?”

“按原始艺术风格布置的。”

“噢,怪不得有所触动。”

旁边两个一模一样儿的大胡子正在和于观聊:“文学,就是排泄,排泄痛苦委屈什么的,通过此等副性交的形式寻求快感……”

“你丫太不对了。”杨重和马青一起来找我,“咱今天来就是砍文学的,你怎么能躲起来呢?”

二人把我押回女记者那里,刘会元吴胖子已经焦头烂额了,他们周围坐了一圈人。

“方言来了,让他说。”二人一起指我。

“文学就是痛苦——”我坐下,慢慢回忆着说,“得排泄,大大的快感,性交一样的……干活!”

“关键在于……”杨重谨慎地揭示。

“关键在于……”我仰脸望着天花板,“关键在于……得你操文学——不能让文学操了你!”

“你这得算高论吧?”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说。

“算高论算高论。”马青替我回答。

“你们要把我拉到哪儿去?”我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大叫大嚷。

一帮戴眼镜的男女学生有人乱往上冲并拦阻前来救我的刘、吴、马、杨诸将,有人拽着我胳膊用力往前拖,我使劲坐地上索性不走。

“我招你们惹你们了?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那你敢不敢到万人大会上去说——阐述你的文学观?”一个女学生指着我鼻子斥问。

“我干吗要到万人大会上去说?我怕见生人。”

“你敢不敢吧?既是真金何必怕烈火炼?”

“我不敢!”我理直气壮地说,“既是真金何必再用烈火炼——你别掐人呀!”

“非去不可非去不可!”学生们固执地要求,一齐动手拉。

“你们怎么这么倔啊?”我骨节咔咔响着哀鸣。

“小将们小将们。”于观闻讯跑来,对学生们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这么生拉硬拽,拽脱焊了到那儿他也说不出话了。”

“我们有办法叫他开口—只要到了我们那儿。”

“不能让他们得逞。”我隔着人墙对刘吴马杨们恳求,“你们快想办法。”

“我们确实也无计可施。”刘会元无奈地说,“咫尺天涯。”

“你们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吗?”杨重问为首的学生。

“最多扒两层皮自尊心受点摧残,命还是能保住的。”

“闹!闹!”我一急,急出了英语。

“那你们就把他带走吧。”杨重同情地望着我,“好好去好好回来。”

“闹!闹!”我挣扎着,被学生们抬起,扔上一辆平板车,七手八脚绕了几道绳子固定住,飞快地驶去。

“这是什么地方?”我洋腔洋调地哆嗦道,“少管所?”

学生们把我从车上弄下来,几人架着,脚不沾地儿地拖进一个四周挂着帷幕的黑屋子,松了绑。

我立刻四处乱跑,但所有门都被学生们堵住,一齐大声发啸:“去!去去去!”

我无处逃遁,只得向唯一一扇无人把守的门跑去,冲出门外,立时愣住了——台下黑压压一礼堂学生见我出现,立刻哈哈大笑。

我想再折回那扇门里,门已从里面锁上了。我只得回过身来,看着台下的观众,镇静地露出微笑。

“哗——”台下一片掌声夹着笑声。

我看到台中央已经布置好一个讲台,麦克风,茶杯,一应俱全。

我慢慢走过去,台下的观众安静了,好奇地望着我。

“这么晚了你们大家在这儿干吗?”我问观众。

一片笑声,接着一片掌声。

“等我哪?”

又是一片笑声。有人大声问:“你是谁?来干吗?”

“我也不知道我来这儿干吗——我是被绑来的,不是自愿的。”

台下笑声更大了,有人吹口哨。

“你们都是学文学的?”

台下笑。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走上邪路。”

台下大笑。

“那咱就谈谈文学吧,既然咱们搞文学的和搞文学的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