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个俗人 九(第2/3页)

“由衷地,发自内心地捧也不行吗?”美萍天真地设问。

“一概不行!”关科长右手有力地往下一劈。

“我不同意您这观点,这就是您自私了,光想着给自己保持个好名声。您想啊,现在像您这样值得捧的人有几个?该捧的不捧,群众怎么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社会上的正气怎么树得起来?这不单单是捧你,捧的是一个方向。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吧,除了洁身自好还应该多有点社会责任感。”冯小刚站起来,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我认出你了,我听说过你们,你们是一帮职业吹捧家吧?”关科长冷笑,背着手走到冯小刚面前端详他。

“我们是干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的对不对?您要是个坏人,贪官污吏,那我们这么干是要打屁股的。”

“收起你那套花言巧语吧!哪个要听你这些屁话?别以为你干得很巧妙,我早就认清你是什么人了。我提醒你,你这么下去很危险,搞的什么名堂吗?”

“……”

“年轻轻的不学好,就爱在歪门斜道上动心眼儿。你们看看你们周围,那么多优秀的青年在各自的岗位上勤勤恳恳地工作,为民族为社会的进步努力贡献。唯独你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天就是混,混不下去了,居然想靠当帮闲、吹捧别人过日子。你们知不知道人间还有羞耻二字?你们父母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不要讲做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了,你们还有点新中国青年的味道吗?你们还算人吗?”

关科长义愤填膺,怒不可遏,说得众人一个个都低下头,默不做声。美萍脸红了。

于观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片刻,于观喘着,眼泪汪汪地看了眼大家,大家也都偷偷拿眼觑他,只有冯小刚信任、勉励地朝他颔首。

于观:“好久没听到这么尖锐的批评了。”

“是啊。”杨重抬头望着关科长道,“早该有人这么对我们大喝一声了。”

“对不对吗我说的?”关科长忧心忡忡地说,“我的话可能是重了些,可我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法不让自己激动。”

“虽然您的话说得重,可其实是为我们好,是不是大家?”于观连连咳嗽,咳得弯下腰。

“没错,”马青说,“有些人总夸奖我们,但其实他那是嘴不对着心,心里不定怎么想。您这才是真正关心我们,爱护我们。”

“爱之深恨之切嘛。”丁小鲁补充,“恨铁不成钢。”

“你们能这么认识问题就好,我是不怕得罪你们。结怨也好,回家背地骂我也好,我有什么就要说什么。”

“怎么会骂您呢?我们就希望别人坦率地对待我们。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愈直爽愈不客气我们就愈敬重他。”于观挣扎着,强打精神说。

“真诚的意见现在难得听见啊,你就是花大价钱也没人对你说。”冯小刚适时补充了一句。

“别看关科长骂了咱们一顿,可我真觉得今天请关科长吃饭是请对了——值!”马青一拍桌子。

“我这人就是这么个丑脾气,也不怪有些人说我不近人情。我公开对这些人讲,我就是不近人情!这个人情我看是近不得。”

“其实您这恰恰是最近人情!都像他们,到头来恐怕连做人的基本信念都丢了。”大家一致表示赞同。

“关科长关科长。”于观握住他手,“您能给我留个地址吗?哪天我到您家跟您好好聊聊。您的话对我特别有启发,令我深思,我特想找个机会跟您说说我的苦恼。其实我这人特空虚、特茫然。社会上好多现象我都特瞧不惯,又找不着办法解决,所以就有点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辜负了人民又放荡了自己……”

“这就错了吗。对待不良现象有两种态度:一种是消极的,一种是积极的。咱们约个时间哪天你来吧,我也很愿意和你们聊聊。你们都很聪明,我真是不愿意看到你们糟蹋了自己的聪明。我们的事业需要年轻人,年轻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怎么啦?”

于观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一头栽进关科长宽厚温暖的怀中。

“他怎么啦?”关科长惊叫,身子往后一撤,若不是杨重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于观,他非摔个头破血流。

大家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于观抬到沙发上躺着,又掐人中又捏脸蛋。

刘美萍对关科长说:“他发烧好几天了,一直带病坚持工作,你没瞧他嗓子都哑了吗?”

“醒醒,你醒醒。”大家焦急地呼唤于观。

于观在大家的呼唤中慢慢睁开眼,醒来就一把抓住关科长,声音嘶哑地说:

“您的话句句说到我心坎上了……”

“行了!”杨重急了,冲他大吼,“这儿还有我们呢,你就别惦记工作了。”说完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于观又昏了过去。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冯小刚粗声粗气地喊。

“他就是这样,”美萍跺着脚哭,“心里永远装着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

于观醒来已是躺在雪白的病房里,胳膊上吊着输液瓶子,四周静悄悄的。他看到杨重的一张脸正聚精会神地鸟瞰着他。

“还记得发生过的事吗?”

于观无力地摇摇头。

“你昏倒在捧人的岗位上了。”

一阵欢声笑语,丁、冯、马、刘诸人捧着鲜花、水果拥进病房,一齐围上来嘘寒问暖。

“给你看件东西,你看了准喜欢。”

美萍亮出一面大红锦缎金色流苏的锦旗,上书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巧舌如簧,天花乱坠。

“还有送匾的呢。”马青美滋滋地说。

于观吃力地张开嘴,喃喃道:“我们就做了这么一点该做的,群众给了我们多大的荣誉啊。”

“是,我们不能自满。”杨重点点头,“匾和锦旗全当鞭策了。”

“于观呀,”冯小刚坐在床头说,“我们大伙商量了,你为工作累病了,我们也要为你做点什么。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我们一定让你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