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故园(第3/7页)

喂!

有人在叫,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桃花。

快来快来,桃花朝我招手。

我连忙走去。我一直后悔当时自己在她面前那么胆小那么驯服。

桃花脸色绯红,说要屙尿了憋不住裤带绳起死结了帮我解一下吧。

我撩起她的衣襟,弄了半天解不开。

桃花一边跺脚一边哼哼,咬断算了咬断算了。桃花几乎要哭了。

我慌忙埋头去咬桃花的裤带。

裤带一断,桃花急忙蹲下身去。我听见她极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这时桃花才叫我不准看。其实我早已掉头走开了。桃花又叫我等一等,她一个人怕。

桃花屙尿的咝咝声让我想到她的父亲和船哥。我猛地回了一下头。桃花赶忙并拢两腿,顿时满脸红云。

从那以后,桃花意外地同我讲话了。中学离村子有十几里路,我们跑通学。我每次上学从她家门口路过时,都碰上她刚好从家里出来。现在我想她其实是有意等我的。放学我们一道回家。当她在我面前一蹦一跳的时候,我总莫名其妙地想起贴在她肚皮上咬裤带时的温热感觉。有时又很仇恨地想到她爸爸。这时我已知道什么是强奸。

张老三蔫了一阵子,又雄起过来了。有天晚上妈妈又挨了爸爸打。我猜想张老三白天又来了。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把张老三又杀死了好几次。

姐姐这时已是二十五六岁了,一直没有人上门提亲。即使按现在的审美标准,那时的姐姐也是漂亮的。姐姐像妈妈一样话不多。出工的时候,女人们议论姐姐的辫子又粗又长,她只作不听见。我早在为桃花咬裤带前后就砍了几捆柴堆在厕所靠船哥房子的那面壁上。有天姐姐去搂那里的柴烧,我说那柴不要烧。女人天生敏感,姐姐立即像明白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那天姐姐在做饭的当儿,摸了摸我的头盖,说我弟弟长大了。姐姐眼眶红红的。我对姐姐感情很深。我一直觉得这浓浓的手足亲情似乎是从那一天起的。

哥哥像块石头,木木的,看人很冷。哥哥力气很大,一个人扛打稻机从来不用别人起肩。哥哥喊爸爸不喊爸爸喊驼子。爸爸打妈妈的时候,哥哥只要喊一声驼子,爸爸马上住手。最多骂哥哥几声畜牲。深夜妈妈挨打,哥哥吵醒之后,就用力擂几下壁板。屋里顿时静下来。

桃花对我的好感冲淡不了我对张老三的仇视。妈妈挨打的时候,或遭上海佬骂的时候,我甚至恨自己咬裤带那天怎么不把桃花强奸了。初中二年一期的时候,我对张老三的仇视加深,对桃花肚皮的回忆愈发温热,强奸桃花的欲望更加强烈。

这时候,船哥已经了不得了。当了大队支书,仍兼着我们的生产队的队长,娶了一个叫青英的女人。这女人脸黑,鼻子大而圆,让人感觉那里面的黄色液体永远挤不干净。

有次我们学校搞忆苦思甜。校长请来演讲的就是苦大仇深的贫雇农孤儿船哥。船哥说在万恶的旧社会,他父母在恶霸地主家做长工,受尽了剥削压榨,最后被活活折磨死了。他成了孤儿。是新中国给了他新生。船哥声泪俱下,激动万分。全场义愤填膺。船哥高呼打倒我祖父的口号。我也振臂高呼。我那祖父的的确确太坏了。我在船哥的演讲中反省了自己,纠正了自己对船哥的看法,似乎他偷看我姐姐解手的事也不再计较了。就在我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的时候,听见船哥厉声喊道:可是今天,那恶霸地主的孙子也同我们坐在一起享受红太阳的温暖!于是,全场目光射向我。打倒声朝我滚滚涌来。我感觉到我头顶上的一方天塌了下来,掩埋了我。

那天放学没有人与我同路。桃花好像有等我的意思。可有个同学冲我骂道,桃花爸爸日你妈妈的萨拉热窝!记得那时刚放映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但有那些极富创造才能和想象能力的顽童将女人的某个器官称作萨拉热窝。桃花听别人一骂,也就不等我了。我那时还没有听过痛苦这个词儿,便无法用这个词儿去名状当时的心情。只是脑子死死的不打转儿。看见树,定了一会儿神才知那是树,树上有鸟,那鸟儿扑棱棱飞了才知那是鸟。

有一段路很窄,只容一个人通过。这一段路缠在山腰上,下面是从来没有人去过的深渊。我走得很慢。我一想起妈妈哭泣的样子就非常害怕跌下去。

我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张老三。这时我对他不再害怕,只有恨。因为他已不是队长。但这里偏僻无人,我仍有些紧张。我停下来,抱住路边的一棵茶树,想让他走前面去。张老三在同我交臂之际,狠狠地拍了我的脑袋,习惯地叫道:老实点!小地主!我用手肘本能地往后猛撑一下。

我日你的……

张老三没有骂完,一声惨叫。

我抱住茶树浑身发软。过了好久,我才敢回头。我身后的山谷一片平静。

回到家里,天已黑了。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妈妈摸了摸我的前额。怎么这么热?姐姐从我同学那里知道今天学校的事,招呼我吃了饭,让我早早地睡了。我晚上几次尖叫着醒来,见姐姐都坐在我床边。

张老三的死让我暗自得意。短时间的恐惧之后我也镇定下来。我从来没有感到内疚过。我认为我没有罪责。从法律上讲我那时才十四岁,也不是故意的。现在真的追究起来,我完全可以不承认。我可以说我是在写小说。反正没有人知道张老三到底哪里去了。因为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他。

张老三死后,我强奸桃花的欲望逐渐减弱。对她肚皮的温热一天天淡忘。

上海佬几天不见男人回来,先是骂,再是哭,闹了几日,照样过着日子。后来听说上海佬偷偷贡了仙。仙娘说,张老三做了伤路鬼。要家里人找回他的尸首安埋,不然永世不得超生。她便请娘家哥哥和她的两个儿子在山里找了几天没有找到。仙娘为何算得那么准我至今不明白。幸好没有算出是谁让张老三做了伤路鬼。

张老三死后,妈妈日子好过多了。爸爸打妈妈的日子少了。哥哥开始喊爸爸。

有天青英跑到上海佬家,破口大骂上海佬偷她船坨。上海佬同人相骂从来没有输过。她拍手跺脚地叫道,捉贼要拿赃,捉奸要拿双。我说你偷人哩!我说你偷赫鲁晓夫偷孔老二!

青英败下阵来,恶狠狠地甩了一把黄鼻涕,叫嚷着回去了。

上海佬的确没有偷船坨。有天夜里我被一阵躁动声惊醒。听见上海佬压着嗓子叫骂:我张老三的鬼魂要来缠你!这时,一个人影从我窗前晃过。我看清了是船哥。那时上海佬四十多岁,船哥三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