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3页)

这样过了大约有三个多月,就已经到了冬天了。实际上,地处亚热带的南洋,即便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冷不到哪里,不结霜,更不下雪,日平均气温还在摄氏十几度以上。这三个月对陈可镜和黄泽如两个人来说,却简直像在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过于繁重的体力劳动使得他们变黑了,变瘦了,头发长了,胡子长了,如果从表面上看,比起三个月前,他们一下子都变老了十几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心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因思念带给他们的煎熬,特别是在这三个月的头一个月里,他们虽然人在矿区,心里头却差不多每天都在筹划着如何逃离这片锡矿区,他们甚至对整个矿区的环境进行了逃离前的评估。这种过于显露的表现当然没有逃过张传宗的眼睛,他委实替他们捏了一把汗。他非常严肃地提醒他们凡事不要挂在脸上,你一挂在脸上,就等于把你的打算告诉给人家了,那么,人家就必然要去注意你了,防备你了,你的计划就难于实现。有些事情你必须往相反的方面去做,就比如你明明在心里一点也不愿意呆在这里,但你反而要表现出对这里的工作充满了热情和热爱,让人家放松原先对你保持的警惕性,对你感到放心。只有麻痹了对方,那么,你活动的空间就大了,你就会变被动为主动,从而达到目的。

张传宗虽然五大三粗的,讲得却是极有道理,两个一心想逃离矿区的男人于是听从了他的话,开始安下心来,觉得这或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变得很内敛,变得格外的老实,像所有的矿工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似乎和矿区的矿工们融为一体了。

这样就到了那个不同寻常的晚上,像所有小说里描写将要出现那种比较危急和惊险的事态的夜晚一样,那天晚上,天黑如墨,风大雨大,严格地说,那雨不是在下,那雨水像是风把南太平洋里的海水全部刮来往矿区灌下来似的,矿工们住的棚子几乎瞬间就被猛烈的雨给抽打得七零八落,说垮塌就全垮塌了,无处藏身的矿工们于是在豪雨中奔跑哀号,矿区的电线早已经被风刮断了,整个矿区灯灭火熄,漆黑一片,人们一时乱成一团。也正是这种时候,张传宗冲着一直想逃离矿区的两个男人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不是一直都想逃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还不赶紧跑?

这话提醒了陈可镜和黄泽如,两人这才想到机会来了!一时间,激动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动。张传宗说,翻过前面那座山,一直往西走,别停下来!记住我的话,是老天保佑了你们,成全了你们!

两人心里只顾激动,恨不得插翅远飞,也来不及跟张传宗作别,返身就跑。说是跑,不如说是飞,他们就像两匹脱缰之马,飞一般向矿区外跑去。后来当他们回忆起那个让他们一生难忘的雨夜时,总难免一阵感慨,心想,也真多亏了那场风雨,要不是那场大风雨,他们如何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