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邴辞忍不住问。

路游游笑了, 觉得他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没有啊,能发生什么事?”

邴辞端详着她的脸。

蔚蓝色的灯光在路游游白皙的耳垂那里落下一小片阴影, 游来游去的小鱼落下的影子仿佛也在路游游脸上流动,令她的脸更显洁净白皙。而她带着笑意的一双眼睛清晰透亮, 和平日一样灵动非凡。

似乎没有什么要发生,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邴辞笑了笑,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可能是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

路游游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可能悄悄申请了国外的交换生什么的, 然后第二天忽然不告而别。”邴辞偏过头去,插在裤兜的指骨不易察觉地悄悄攥了起来, 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路鹿给他一种这种感觉,但是转念一想, 去国外交换分明是一件好事情, 对她的前途大有裨益,自己并没有立场干扰她的决定, 于是又赶紧道:“当然,我不是——”

“我没有要出国。”路游游笑着说。但一刹那她心里有些不可思议,邴辞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邴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看着路游游,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他问得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成群结队的鱼群发着光, 撞上两人身侧的玻璃。

路游游整个人都顿住。

系统提醒她道:“不要动摇, 路倪是你原来自己的身体,而路鹿这具光脑给的身体与你的吻合度只有百分之八十。继续待在路鹿的身体里,接下来的退休生活, 你还得一直吃止疼药。”

系统的话将路游游的理智拽了回来。

之前提过,每个人的灵魂都独一无二,只能与他自己那一具身体百分百融合,一旦进入别人的身体、或者光脑给的身体的话,就要承担着巨大的、撕裂般的、无法融合的痛楚。

路游游这具路鹿的身体已经是系统能为她从光脑那边弄来的吻合度最高的、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身体,但就这样,还是远没有路倪这具原本就是路游游自己的壳子来得方便。

路游游还是得偶尔吃点无痛剂,并且定时和光脑那边联系,反馈路鹿这具身体的状况,有诸多麻烦。

除此之外,她之前刚回到这个世界时,上报上去的是路鹿这个身份,光脑派来的012也是接手这个身份,因此012和路鹿这个壳子还算有百分之十的匹配度。

但012和路倪的壳子几乎没有匹配度。

他能接手的,恐怕只有路鹿这个身份。

开弓没有回头箭。

路游游定了定神。

她对邴辞道:“不能。”

“砰、砰——”邴辞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差点漏跳一秒。

他屏住呼吸盯着路游游,脑子里冲出来一千个一万个想法,差点急促地抓住路游游的手腕,为什么不能?你要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可他刚要开口,路游游就笑了,对他眨了眨眼:“你不记得了?明天是周末啦,我不去学校,大后天见吧。”

邴辞急促的呼吸好半晌才缓下来,他的心情宛如过山车,高高吊起的心脏这才慢慢放下,他彻底松了口气,看了路游游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路游游对他吐了吐舌头:“抱歉。”

两人从海洋馆出来,已经晚上八、九点左右,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雨后落叶的清香。

不远处旋转木马上亮起的灯饰一圈一圈转动,像是五彩的星星。

这样浪漫的夜色,令路游游的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单纯感受着新鲜的空气。

两人朝着远处的观景台那边走去,忽然有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半大的少年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迎面而来。自行车车轮在下过雨的泥泞坑里卡了一下,猝不及防朝路游游这边倒来。

那少年似乎是这里打工的,惊慌道:“让开!姐姐!”

路游游登时跳开,但晚了一步。

邴辞猛然扶住她两边肩膀,把她往他右边一挪。

他单手将自行车扶了一把。

那少年差点就连人带车摔在地上狗啃式,这才勉强双腿够到地面,停住刹车,但前轮从泥坑里碾过去,已经溅了邴辞一身的泥。

少年快哭了,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邴辞问他:“有纸巾吗?”

路游游见邴辞一裤管的泥水,忙打开挎包找了找,但是没找到,那少年见状,忙跑到一边认识的小摊贩那边要了一包纸巾过来。

邴辞撕开纸巾包装,蹲下来,给路游游鞋子擦了擦。

路游游一愣,下意识缩回脚,邴辞这才顺手将自己裤管上的泥水胡乱擦了两下。

那少年还要道歉,邴辞对他温和道:“下次小心点就行了,这游乐场里小朋友很多。”

路游游反应过来,也冲少年笑了下:“没关系。”

那半大的少年这才如释重负地重新骑上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走了。

两人走到观景台上,天空正好绽放了一连串的焰火,宛如流星一般不断滑落下来,照亮了大半个游乐场。

夜风将邴辞的黑色宽大的衣服吹得微微鼓起来,将路游游的长发也吹向一边。

邴辞双手插兜,忍不住攥了攥手指,手心里还带有路游游肩膀的余温。

他侧头看着路游游,视线不太敢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上,而是落在她仰起脸看着夜空上绽开的烟花的神情上。

路游游兴奋地盯着焰火,道:“好漂亮,你之前见过吗,喜欢吗?”

喜欢。

邴辞在心里答道。

怎么能不喜欢,已经喜欢好久了。

但她以前可能从来没注意到。

一年前他费尽心思弄来那两张票,单手插兜,看似十分随意地递到她手上,想问她要不要一起来时,她可能并不知道,他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已经全都是紧张的汗水了。

——要不要一起去?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他当时还有些可笑地练习了几次,但是最后却仍没能说出口。

他的人生其实乏善可陈。家境不错,没有什么能谈的悲惨的过往,也并没有宋初白他们那么波澜壮阔的家世。

他每日衣服整整齐齐熨过,扣子一丝不苟系到最上面一颗,很没有意思地走在自己的轨道里。

甚至懒得抵抗被规划好了的未来。

这样的人生像是深蓝色的,从外面看起来像是无暇的玻璃瓶,然而从里面往外看,才方知沉重。

像他这样的人,在所有的故事里可能都只能是男配。

在遇见她之前,他的情绪很少起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身边的人只觉得他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