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然生态 五、昆虫(第2/2页)

“我跟着朱颖去看看病。”

然后,他们就到了院落里。院落里的喜鹊突然没有孔雀那尖嘎喜喜的叫声了,麻雀在院落地上也不再蹦跶叽喳了。干榆树皮上开的花,也都不知去了哪儿了。一切都回到肃穆的日常里,连空气也凝着不再走动、不再有夏末午时的汗味黄土味。他们就那么,一前一后朝着门外走,到了大门口,朱颖又挽着公公的左胳膊,像女儿挽着老人样,踏着村街上的静寥朝镇子的繁闹里边去。婆婆从家里追出来,目送着男人和儿媳,看着他们庄严地越走越远时,她朝着他的背影唤:

“死去吧!死去吧!是真的去死吗?”

那些都被惊着的村里老街上的邻居们,这时都过来极为谨慎地问:

“出了啥儿事?”

婆婆说:“天快塌了呢。”

“他年轻得让人不敢认了呢。”

“天马上就塌了,”婆婆又说道,“你们等着看,天马上就塌了。”

然后,婆婆就望着他们走过一道街口儿,身子一拐消失了。

孔东德是跟在朱颖的身后穿过镇街的。他从街上过去时,脸上柔润绯红,下着力气左也不扭头,右也不扭头,谁和他说话他都如没有听见样。到了“天外天”的大门口,他除了额门上有着莫名的一层慌汗外,其余街上的人物景物和目光,问话和耳语,他都把它们关在脑外心外了。“天外天”的大门和他们见过的宾馆大门样,没有啥儿的异样和绝色。门里大厅内,也和宾馆大厅样,有半月形的红色长桌摆在那儿,有年轻的男女在那值班和迎客。他们见了朱颖都起身躬礼笑着叫了一声总经理,朱颖问他们都上班了吗?其中一个领班的,点了头,朱颖就带着公爹朝里走去了。穿过那长长的走廊和灯光,闻到了潮湿甜腻的脂粉味。到了楼梯口,那味儿又浓得如麦熟时的麦香味。上楼梯朱颖去扶着公爹时,她感到他浑身抖得似乎想要瘫下去,额门、脸颊和下巴上的汗,颗粒比花生粒儿还要大,每一粒落在楼梯上,都如石子落在鼓上咚的一声响。“马上就见小翠了。”朱颖说,“爹,到这儿,你见了小翠想咋样你就咋样她,她会像你亲女儿一样孝顺你。”然后就到了二楼上。到了半层楼大的一方空地上。地上铺了红地毯,靠墙一边摆了一排布沙发,沙发对面像戏台样起了一尺高的木艺台,木艺台上有戏幕一样的大幕布。灯光是朦胧模糊的,神神秘秘的红。朱颖把公爹扶着放在沙发的中间位置上,自己在公爹身边坐下来。有年轻姑娘给他倒了一杯人参水,听朱颖说了句开始吧,艺台上的幕布也就适时拉开了。音乐如从山崖跌下来的水。突然从半空射下来的探灯光,亮得像人一醒来,太阳就滚在你的床头上。世界电闪雷鸣了。地震在脚下摇着沙发、墙壁和楼房,也像有机器在摇着他坐的椅子样。所有的窗玻璃,都发出吱吱嘎嘎的叫。先是有六个姑娘一丝不挂地从幕的两侧走出来,摆着身子,晃着胸脯到艺台前边站下来,让孔东德很认真地看了看,朱颖扭过头来问:“爹,你看上了哪一个?她们都比小翠好。”见爹愣着一脸苍白色,一脸虚汗没说话,就让那六个退到艺台边上去,又从幕后走出十个全裸的姑娘来,又一样在台上慢扭慢扭走了一圈儿,展示了自己的脸型、身材和肌肤,朱颖又扭头趴在孔东德的面前去:“这些呢?看上哪个了?”再退下又唤出十八个,直到那台上全部错落站满了一丝不挂的姑娘们,身上的亮白和电闪一模样,扑过来的肉香如是洪水般,刺痒的诱笑让人浑身又酥又软头晕得想要倒下去。

到这儿,音乐歇下了。更大更亮的灯光从头顶瓢泼大雨浇下来。离很远就能看见每个姑娘身上的毛孔和肤色的红白与嫩亮。这艺台和选厅也就静到深处里。台上所有姑娘的目光都在看着孔东德。而孔东德却脸色通红发光,把目光慌忙扭到一边去。

朱颖问:“爹——你看上了哪一个?”

说:“哪个都比小翠好。”

又笑着:“要一个或两个,三个或五个,都由你随意挑选随意叫。她们都是你的都是我们孔家的。”说着去看孔东德,就见他终于慢慢把目光扭回来,迅疾亮亮落在艺台那些玉裸上,像一个孩子有一天终可从一堆玩具中任挑任选般,脸上挂的喜如煮蛋染的红,朱颖也就明白大功告成了,一场戏到了高潮、接近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