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怎样交待一切下落的问题(第3/4页)

迷宫线路图之二:怎样预测X女士今后发展之方向呢?X女士,经我们以上种种分析,是一个有着种种怪僻的小人物,她的实体存在于我们五香街,这一点似乎已经肯定下来了。就在我们正要放下这桩心事,全力以赴投入黑板报工作中去的时候,第二个问题在笔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笔者大叫起来:“慢着!”于是所有的人全停下手中的工作,用疑问的眼光紧盯笔者,笔者开始对大家解释:如果不解决好这个问题,前面的工作就等于零。X女士如果是一个实体,她就必然要发展,而一发展,就必定有一个方向的,我们怎能忽视这个基本问题呢?今天早上,我们全体不约而同地从街口的炒房前面经过,清清楚楚地看见X女士偕同丈夫从一辆三轮车上卸下花生和蚕豆,搬进屋内,我们在一旁伫立了好久,各人都在心里肯定了X女士存在的事实。但是这就完了吗?我们既然肯定了她的存在。这就等于挑起了一副重担,我们要把这担子挑到头的,关于她的将来,她的前途,我们如何能置之不理呢?她不是老哲人,也不会像老哲人那样化为一块化石,所以她的变化是无穷的,所以我们必得要永久性地来关注她,作出判断,作出预测。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肯定她的存在也就是不彻底的,是一种缺乏责任心的表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们眼皮底下“搞名堂”,我们怎么能在现在与在将来,做得没事人一般,“浑然不觉”?笔者这一声大喝,惊动了陶醉于自身成功的精英们,他们重又振作起雄风,纠集在一起,开始了紧张的脑力劳动。我们已知,X女士在经历了那场风波之后,重又恢复了内心的平静,每天安心乐意地做她的花生蚕豆的小买卖,铁了心肠“不看任何人”,只看秤上的准星等等。是不是她从这一打击(或游戏)中明白过来,脱胎换骨了呢?这种问题只有幼稚无知的年轻人才会提出,我们这些深谙世事的、与X女士交过锋的精英们是不会存有这种幻想的。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这X女士,不论她以何种面貌出现,她的原形总之只能是一个,那原形是从她出生、从她孩童时代起,就已塑造完工了的。在墨黑的谷仓里尽兴发展奸情与在街口卖炒花生并无本质上的不同,如果想得通,我们还可以将卖花生也称之为“奸情的继续”,或“新的奸情的预备阶段”,或“火山爆发前的能量积累”,反正这些说法都可以,都合适。她本人在心血来潮的当儿不也向她妹子透露过,她还有足够的力量重新开始吗?她哪里是在卖什么花生呢?她是在调整内分泌呢!她是在运气呢!她是在用第三只眼搜寻新的猎物呢!在从前,我们多少人倾尽毕生精力来关怀她的命运,有的还搞得家破人亡(例如X丈夫好友),我们抱了多少希望啊,我们这样做,明知不会有任何的收效(X女士不会因此改变分毫,我们也不会因此沾到一星星好处),还是始终如一地坚持下去,“一头钻进去就再也不打算出来”。这些骇人听闻的过程本身,正是我们五香街人优良素质的大展示,这是连神灵也要为之感动的(曾经有一天才坐在茅屋顶上证实了这一点)。尤其可歌可泣的是,有的人不但不打算沾一星星好处,在过程的始终完全是在进行一种自我折磨,还将这种折磨发展为一种癖好,这是何等样的有毅力的民众啊!有了这样的人民,就不管X女士今后的发展方向是暗淡还是光明,我们都可以“稳坐江山”了。关于今后的前途,有悲观与乐观两个极端的观点。悲观主义者认为:X女士的欲望膨胀起来,数年之后,将要显示出一定的威力,而群众团体对她的控制则要相对地减弱。悲观主义者不是从X女士本身素质得出这个结论的,却将原因归结到我们群众团体的某些人身上,这些人是一些兴风作浪的病毒,只要蔓延扩散,我们的事业必定毁于他们之手。我们回忆一下吧,当年X与Q生出那段事(那本来是小事一段,我们完全有能力静待其自行解决)来后,就有一小部分人沉不住气啦,他们丢下手头的本职工作不管,成日围着X女士的小屋转悠,一边趁机偷闲一边说,他们生活的重心发生了历史性的转移,现在可好啦,他们不用再管什么黑板报之类的世俗事情啦,本来,他们就对这种事务性的工作厌烦得要死,早就想撒手不管了,他们不是生来干这种干巴巴的工作的,他们的才华和禀赋应该使他们有更好一点的用武之地,而现在X和Q这段耐人寻味的事情,正好为他们开辟了这样一个用武之地,这真是天赐良机,他们再也不安于默默无闻,所以一个一个纷纷辞职,辞不掉的干脆自动离职,光辉的前途在引诱他们呢!符合他们审美情趣的工作在等待他们呢!在这种关头,不斩钉截铁地作出决定,怎么能轻装上阵,又怎么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要干就干个彻底,首先要绝了自己的后路,辞职便是第一步。辞职以后,真是一身轻松,像蛇一样灵活,狗一样敏感。而据观察者报导,这一小部分人抛弃了本职工作之后并没有像他们吹嘘的那样去干什么事业,他们借X与Q的事件为幌子钻出家门,绕X家的小屋转悠了几圈之后,就纷纷地跑进他们的堡垒——公共厕所里面去啦,他们在那里面也不是商量什么策略,而是乘机蹲下去不起身,没完没了地进行那种下流、淫秽的谈话,一谈一整天。他们还对这种谈话冠以了一个好听的名称:理论探讨。就是这种“探讨”,使得他们鼓着布满血丝的暴眼,在一个无人的拐角处连接袭击了X女士两次,虽未达到目的,却已将群众团体搞得声名狼藉了。这种冒牌的探讨还导致了某些人对我们古老的、优美的语言的亵渎,从此他们中的个别人就摒弃了诸如“业余文化生活”、“百年之好”这类传统说法,而代之以“搞女人”、“干女人”这种低级下层的口语,成日里挂在口头,说了又说,以示放荡不羁,以示向传统挑战,真是太可笑、太不自量了。他们结成团从街上窜过时,谁见了谁恶心,像喝了蛆一样。值得警惕的是,他们不仅自己辞职,还煽动、挑拨、嘲讽那些忠于职守者,想搞乱我们的队伍。人家每天按时上下班,他们就嘲笑为“机器人”、“木桩子”、“天生的苦命相”,人家努力工作,他们又说是“笨牛”、“没理想”、“没出息”等等,有甚者还唆使某人毁坏劳动工具,说是要“砸烂这千年的锁链”,“为自由奋斗”。他们的所谓自由,就是坦然地喝着人民的心血,自己优哉游哉地蹲在厕所里描绘春宫图,用污秽不堪的口语来糟蹋我们的古文化,这样做了还不过瘾,对于X女士今后的前途,他们竟也大放悲歌,说前途之所以暗淡,问题是出在Q身上!他们愤恨地辱骂Q,说他“半吊子”、“不彻底”、“中气不足”等等,边骂边雄赳赳地从X窗前经过,做媚态,飞眼波,敲窗棂,扔字条进去,有的还爬窗进去偷镜子,或在门上张贴求爱信。一个家长,就因为自己的子弟这般丢他的老脸,一气之下吊死在门前的树上。悲观主义者将问题提了出来之后,就各自走散开去,让那夕阳拉长了他们本来消瘦的影子,木木地,再也不想说话了。有什么可说的呢?末日将到来,只要闭眼等待就是。与其相反,绝大多数人对X女士今后的发展前途(亦即五香街今后前途)持一种可喜的乐观态度,他们认为,X女士尽管是这样一个独特的怪人,不可改变,似乎是与我们民众有意地作对,但总有一日,她会坚持不住,而融化于我们民众宽大的怀抱中,不再出现。从迄今以来她的表现看去,这种趋向是越来越明显了。不错,她仍在街口卖花生,但她的存在,她的地位,是越来越不显眼了,我们一忙起来甚至“没有注意她”,有人还“一个挥手动作就将她从视野中抹去”了。尤其在冬天,大雪覆盖着屋顶和街面的时候,在孤寂中瑟缩的X,是不论搞出何种骚响,也不会起到应有的作用的。我们的民众在这种季节里“大战严寒”,“心灵红似一盆火”,“轰轰烈烈与天斗”,X女士那蚊子似的呻吟又有谁个会去认真倾听,从而认真当回事呢?这种颓废派的乐响,很明显是起不到瓦解或腐蚀作用的。对于这一点,X的解释是广大民众“不懂其中的奥妙”,其实哪里会不懂呢?我们的精英,我们的民众,深深地吃透了她那一套浅薄的伎俩,很快就转移了兴趣,认为“不值深究”了。她还蒙在鼓里,将自己的乐曲用尽气力变出多种花样来,想重新“引人注目”呢!我们相信,她的气力总有一天要“用尽”,而“引人注目”永远达不到。可以设想,有那么一两个好奇的家伙在大雪纷飞的傍晚钻进她的小屋,将耳朵凑近她的嘴巴,细细地倾听了那么些时辰。他们会听出什么来呀?一些单调的、冗长而又重复的低语,不是发自内心,却是发自腹腔,模模糊糊,断断续续,也许竟就没声音,只不过是听者的幻觉,听的人终于不耐烦,一跺脚咒骂着奔了出去,从此以后得了深刻的教训,发誓再也不把X放在眼中了。再说X女士会融化、会消失这一论点,也不光是从X单独一方作出的,主要的,这论点还是从我们精英的眼光方面得出的,只要我们将那神奇的目光一转,天地间本质的变化就完成了。有一天,我们喝着浓茶在屋檐下谈论起她来,那口气已是如谈论某个远古时代的蛮人了,她的确是渐渐地从我们的记忆和视野中消失了。在我们的记录本上,她的确还有那么一笔,但那一笔是作为历史的参考,或我们民众丰功伟绩的一个小注脚而写下的。作为个人的她,如今是抽象飘渺得只剩下一个似是而非的代号(即X)了。而总有一天,是连这个代号也会从口语中消失掉,于是她就仅存在于那尘封的记录本上的一笔中了,在后人看来,那一笔是个永远猜不破的谜语。历史的洪流照旧朝着初升的骄阳滚滚前去,天的尽头光芒四射。我们对前途作出了这种可喜的判断之后,并没有躺在荣誉上睡大觉,我们仍然谨慎而小心,针对X的某些最后挣扎的举动采取一些相应的措施。因为我们从自己的眼光中判断出她即将消融,这并不等于她目前“已经完蛋”。要是这样的话,前面关于她存在的迷宫线路图又要重画了。我们人人都见到她目前存在的铁的事实,并且她还总是很猖狂地来那么一下子。比如前天,她又宣称自己有了一种预感,一个什么新的角色又将代替Q进入她个人的生活里。她欢欣鼓舞地等待这角色的降临,以便“体验”一次新的情感的升华,“使自己获得净化”,“更为丰富”等等。很清楚,她又想东山再起了。我们谁也不害怕,我们对于她的东山再起还从心底觉得欣喜,这不又是一个展示我们灵魂的好机会吗?我们躲在家中筹划,甚至连地点也替她选择好了,这一次不在谷仓,却在一个寂寞的山谷,就叫“山谷之恋”也行,这名字有涵义,那男方,我们就叫他P男士。哦,在我们的X女士融化之前,还有好长的一段艰难历程要走呢!若不是像我们这样豁达、宽广的胸襟,这样明智的。富于哲理的头脑,又怎能有条不紊地干工作,达到“云开雾散”、“柳暗花明又一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