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 4.末等生(第2/3页)

一切雄性动物都沸腾了,宿舍里的男生怪叫着点燃床单,扔出窗口。

一群男生大呼小叫,冲到六栋女生宿舍楼下。

我在对面七栋二楼,看到他们簇拥的人是袁鑫。

袁鑫对着六栋楼上的陽台,兴奋地喊:“霞儿,中国队出线啦!”

一群男人齐声狂吼:“出线啦!”

袁鑫喊:“请做我的女朋友吧!”

一群男人齐声狂吼:“请做他的女朋友吧!”

望着下方那一场幸福,我的脑海浮现出慧子的笑脸,她穿着格子衬衣,马尾辫保持至今,不知道她这时候在哪里。

2002年底,**出现,蔓延到2003年3月。我在电视台打工,被辅导员勒令回校。4月更加严重,新闻反复辟谣。学校禁止外出,不允许和校外人员有任何接触。

我在宿舍百无聊赖地打星际,接到电话,是慧子。

她说:“一起吃晚饭吧。”

我说:“出不去。”

她说:“没关系,我在你们学校。”

我好奇地跟她碰面,她笑嘻嘻地说:“实习期在你们学校租了个研究生公寓。”

我说:“你们学校怎么放你出来的呢?”

她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封锁前我就租好了。辅导员打电话找我,我骗她在外地实习,她让我待着别乱跑。”

去食堂吃饭,我突然说:“袁鑫有女朋友了。”

她有些慌乱,不敢看我,乱岔话题。

我保持沉默,她终于抬头,说:“我想和他离得近一些,哪怕从来没碰到过,但只要跟他一个校园,我就很开心。”

一个女孩子,男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花了一年又一年,拼尽全力想靠近他。无法和他说话,她的一切努力,只是跑到终点,去望一望对面的海岸。

就如同她高中做的数学试卷,写满公式,可是永远不能得分。

上帝来劝末等生退学,末等生执拗地继续答题,没有成绩也无所谓,只是别让我离开教室。

看着她红着脸,慌张地扒拉着米粒,我的眼泪差点儿掉进饭碗。靠。

2004年,慧子跑到酒吧,电视正直播着首届超女的决赛。

我们喝得酩酊大醉,慧子举起杯子,对着窗外喊:“祝你幸福!”

那天,袁鑫结婚。

我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倒映在窗玻璃上,心想,末等生终于被开除了。

2005年,慧子跑到酒吧,趴在桌上哭泣,大家不明所以。

她擦擦眼泪:“他一定很难过。”

传闻,袁鑫离婚了。

那天后,没见过慧子。打电话给她,她说自己辞职了,在四川找事儿干。

2006年,一群人走进酒吧。看见当头的两个人,管春手里的杯子“哐当”掉在地上。朋友们目瞪口呆,慧子不好意思地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袁鑫,我们刚从四川回南京。”

我的头“嗡”的一声,没说的,估计袁鑫离婚后去四川,然后对他消息灵通的慧子,也跟着去了四川。

坐下来攀谈,果然,袁鑫去年跟着亲戚,在成都投资了一家连锁火锅店,现在他打算开到南京来。

袁鑫跟搞金融的同伴聊天,说的我们听不太懂,唯一能听懂的是钱的数目。同伴对袁鑫摆摆手,说:“入五百万,用一个杠杆,一比六,然后再用一个杠杆,也是一比六,差不多两个亿出来。”

袁鑫点点头说:“差不多两个亿。”

管春震惊地说:“两……两个亿?”

我震惊地说:“两……两个亿?”

韩牛震惊地说:“比我的精子还多?”

慧子也听不懂,只是殷勤地倒酒,给袁鑫每个朋友倒酒。她聚精会神,只要看到酒杯浅了一点儿,就立刻满上。

他们虽然聊的是两个亿,结账的时候几个男人假装没看见,慧子抢着把单埋了。

2007年。慧子和袁鑫去领结婚证。到了民政局办手续,工作人员要身份证和户口本。

慧子一愣:“户口本?”

工作人员斜她一眼。袁鑫说:“我回去拿。”

袁鑫走了后,慧子在大厅等。

她从早上九点等到下午五点。民政局中午休息的时候,有个好心的工作人员给她倒了杯水。

慧子想,袁鑫结过一次婚,他怎么会不知道要带户口本呢?

所以,袁鑫一定是知道的。

也许这是一次最后的拖延。很多人都喜欢这样,拖延到无法拖延才离开,留下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只要自己不流泪,就不管别人会流多少泪。

慧子站不起来,全身抖个不停。她打电话给我,还没说完,我和管春立刻打车冲了过去。

慧子回家后,看到袁鑫的东西都已经搬走,桌上放着存折,袁鑫给她留下十万块。还有一张字条:其实我们不合适,保重。

大家相对沉默无语,慧子缓缓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慧子伸出手,管春把车钥匙放她手心。她开着车,我们紧跟在后,开向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生意很好,门外板凳坐着等位的人。

店里热闹万分,服务员东奔西跑,男女老少涮得面红耳赤。慧子大声喊:“袁鑫!”她的声音立刻被淹没在喧哗里。

慧子随手拿起一杯啤酒,重重砸碎在地上。然后又拿起一杯,再次重重砸碎在地上。

全场安静下来。

慧子看见了袁鑫,她笔直地走到他面前,说:“连再见也不说?”

袁鑫有点儿惊慌,环顾满堂安静的客人,说:“我们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