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轨

贺云舒想离婚,想了两年。

刚相亲那会儿,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方洲愿意同她有更进一步的发展,隔三岔五打个电话约个会,去一些她从未踏足过的场合。

崔阿姨不可置信地来恭喜,为她出各种主意,要她一定稳住了,保持住,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母亲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是欢喜多过忧虑。

她整个人如同泡在泡泡水里一般,全世界都抹上了彩色。

纵然方洲过于独断,约会从不征求她的意见,她也能很好的安慰自己——所有的不舒服,同得到他这个事实比起,都太微不足道了。

她努力表现得温柔和顺,将绝对的主导权交给他,还按照崔阿姨所说的,隐藏一切关于‘怨’的情绪。

“钱能解决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所以方家人过日子基本上也没什么不顺心的。方太太天天开开心心,就见不得人愁眉苦脸,也见不得人怨气横生。所以啊,你的开心,得从心里流出来,不由自主的那种。”

崔阿姨积极地帮她介绍了不少家境优越的朋友,请她观察别人的性情和为人处世。那些女朋友,不管脾气骄纵、独断或者宽容,确实都有一种不焦不躁感。最重要的是自信,天塌下来有别人去顶的自信。

贺云舒学习能力很强,再托了那张好脸和崔阿姨边鼓敲得好,得到了方洲的求婚。其实,也算不上是求婚。只是某次约会完毕,他开车送她回家,分别的时候他亲了她的唇。她舍不得,抱着他胳膊不放。

他就笑,然后压着她的唇问,“结婚好不好?”

好啊,再好也没有的事。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有点儿爱上她了?否则,他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呢?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在得到超大颗粒的求婚戒指的时候便问了。

方洲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一个男人,总是要结婚的。”

无关于爱,只是家庭的责任。

“那又为什么是我呢?”

方洲的笑没了,手停在她脸上,终究还是回答了。

他说,“你很喜欢我,我们全家都觉得你很不错,所以结婚是双赢的事。”

他说她喜欢他,多么的笃定。

那一瞬间,贺云舒是有些心凉的,可同时有许多的不服输。只要她做得足够好,他有什么理由不爱她?就算结婚一开始是基于家庭的责任,但细水长流,亲情也能转化成爱情。

世上没有绝对的百分比,她愿意去赌一个亿万分之一。

贺云舒加入方家,从订婚起便开始面对一个庞大的家族关系。方洲有十几个两三代之内血缘关系的叔伯舅,同样数量的姑姨娘,还有数量更多的兄弟姐妹和小辈。方太太教她,哪些人家财力相当,能够送相应的礼;那些人家只是普通,日常来往要简便些,维持彼此的面子又不能寒人心。

“那是你的事。”方洲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妈会教,你用心学就是。我工作实在太忙,没时间帮你。”

他将她一个人丢去一群陌生人里,仿佛猎鹰将幼崽从巢中掀出去,强迫它在危险中学会翱翔。

贺云舒谨小慎微,亦步亦趋,生怕做错一点被人耻笑。可再是小心,却免不了方涵那样夹枪带棒的。她还不能怨,顶着一张笑脸独自消化情绪,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偶尔回家,母亲心疼地说瘦了。她却偏说,“瘦了才好买衣服。”

婚后三个月后的某日,方太太端详她,道,“我看你身体蛮好,年纪也差不多,是不是该生个孩子?”

那晚方洲提前回家,撤了全部避孕措施。

贺云舒没有问他是不是方太太的要求,但心里依然有微弱的希望。也许,生个孩子会变好呢?

两人的身体果然是好的,备孕不足两个月,验孕棒就变成了两条杠。

方洲主动搬出卧室,请她好好保重身体。

小熙生下来,方家所有人都很开心。方太太送了她一对通体莹绿的玉镯,方老先生直接给了一张卡,方洲也让助理在她生活费的卡上打了一个整数。

物质的丰裕不提,但贺云舒更迷恋那种被全部人关注的感觉。特别是有儿子后,方洲回家的时间开始规律起来,也会偶尔加入育儿。她仿佛看到希望,不等小熙满一岁便毫不犹豫地要了第二个。

方太太的开心胜过所有人,但家里的男人对她的态度却微妙地变了。

方骏会开玩笑说,“嫂子,我哥帮我妈娶你的。”

方洲则委婉地提一句,“是我的疏忽,但你也更应该保重自己。连着生两个,身体太伤。该你的,总是你的,不用那么着急。”

贺云舒心里咯噔一下,晓得自己过于急迫,走错了路。

两年前的某日,家中来客,有人隐约的嘲笑,“哪家不是生完一个好生养两年?她也太着急了,拼着身体不要也连着生。姿态太难看了,平时的从容只都是装出来的吧。嫂子看走眼了,才几年就露陷?”

该你的,总是你的。什么是该的呢?

从那时候起,贺云舒的脑子里便钻出‘离婚’二字,刀凿斧刻一般落在心上,挥之不去。

犹犹豫豫两年,终于能下决断。

“贺云舒,你到底遇上什么事?”方洲抖着离婚协议问她。

贺云舒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没什么事,只想离婚。”

“无缘无故,离婚?”他明显不信,呼吸急了一分。

她和缓道,“孩子们在睡觉,保姆也在外面看着,你稍微轻声些。”

方洲两手一合,将离婚协议揉成一团。他走过来,紧盯着她,“就因为我三天加班,把寿宴的事情推给你?就因为见面没问你和孩子好?何必赌气?”

“不是赌气,也不是你说的那些原因。”

“那是因为孩子生病?家里有保姆,医院有医生,小孩生病在所难免——”

“我说了,没有赌气,也不是你猜的这些。”贺云舒提高三分,“方洲,你应该好好听我说一次?”

“我在听。”

“听了,过耳却不入心。”她看着他。

方洲的眉紧皱起来,缺眠令他暴躁,失去了往日的风度。

贺云舒几乎可以看见他头顶冒出来扭曲的气旋,呈现完全爆裂的状态。比她预想的,更要爆裂些。

她同他相处六年,为了得到他的爱,为了彻底了解他,便细细的研究他。他其实是个枯燥的男人,除了工作外没有多余的爱好。烟酒浅尝则止,女色上似乎也比较淡,厌恶失控的状态,少有的几次狂喜也是成功拓展了公司的业务范围。

他人生的激情在工作,而后方确确实实托给了她。

虽然不爱,但是信任且放心。

不,与其说是放心,不如说是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