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是误会

贺云舒感谢这一顿酒,起码令方洲稍露了破绽。

方洲迟疑着衡量得失的表情,令她心情稍有愉快——婚是一定要离的,那个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但若将人翻出来能让离婚板上钉钉,她就不会放手。

更重要的一点,纵然他不说,她也能将之找到,以证明她不是随便让人忽悠的白痴。

出轨未必真,但他不够信任她是真。

她不言不发上车,方洲好歹跟了上来。

车一路开得飞快,贺云舒不说话,方洲也就不说话。

方洲并非不想说,而是太清楚人在盛怒的时候,最不好讲道理。

同时,他也稍微开始怀疑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贺云舒变得如此不依不饶了?

他想得头痛,酒意又随着血液循环上头,整个人晕乎得想睡。

一路狂奔,很快到家,贺云舒又将他丢在地库里,自己上楼了。

方洲摇头,摸出手机来踌躇半晌,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夫妻有分歧事小,将别人拉扯进来不会更好。

方洲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后,去厨房拿冰水喝。做饭的阿姨闻见酒味,连忙问他要不要醒酒汤。他点头说要,但其实低温已经让他稍微清醒一些。他摇摇晃晃上楼,刚到三楼楼梯,就听见一阵重物撞击的声音。

他进主卧一看,贺云舒在收拾书房套间。她将地毯揭起来,将沉重的实木椅子和书桌推得靠墙,又把一些放书的小架子堆叠在一起,空出一大片地来。

“你搞什么?”他问。

贺云舒看也没看他一眼,去隔壁的衣帽间抱了地垫和床单来,铺了一张床来。她指指地铺,再指指旁边的卧室,道,“你选吧,睡这里还是睡里面?”

“分床?”

“分居。”她站起来,“我说了给你三个月,那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会陪你参加必要的活动,家里的事情也会如常,父母那边我会尽量隐瞒,也会好生地过完年。如果三个月后,你没给我一个好结果,我也顾不得爸妈那边如何反应,会直接搬出去住。”

“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不会同意。”方洲压着嗓子。

“你同意就行了。”她看着他忍耐的样子,道,“是不是觉得很为难?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讨厌?可只要你想通了离婚,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就不明白,你死扛着不离,有什么意思?”

说完,她去衣帽间收拾衣裳。

方洲笑一下,确实是有点讨厌,咄咄逼人的贺云舒,让他很有些不知怎么下手。

他半躺到地铺上,闭目养神。

片刻后有脚步声来,他道,“我现在有点醉,头也很晕,得先休息一会儿。床给你,不过,你得分张被子给我。”

方洲一觉睡到半夜,手机已经响了许久。

方骏的名字在屏幕上不断跳动,似乎着急得很。他接通,刚‘喂’了一声,方骏就道,“哥,你那儿还有多少余钱呢?”

“什么?”

“钱,我说钱!”

方洲的脑子这才动起来,又是钱的事。他这个弟弟当真是情圣转世,十年前暗恋苏小鼎一两个月,求而不得后出国读书。谁知道十年后的现在重逢,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好好的方家少爷不做,混吃混喝的公子哥生活不爱,居然要为了她去创业,帮她抢什么‘苏家菜’的招牌。创业要钱,他造完自己的钱,把亲哥哥和其它几个朋友约一起,轮番搜刮一遍,注册了一个‘鼎食’。现在新店装修改造中,差不多要赶在元旦开业,正是花钱的好时候。

“怎么又不够了?不是都搞差不多了吗?”他咕哝一声。

方骏在电话里笑,“声音不清醒,干啥呢?”

“喝醉了。”他叹一口气。

“你,居然喝醉了?谁敢灌你喝?”

方洲扯了一下领口,抓了抓头发,“老丈人,丈母娘,还有你嫂子联手。”

方骏闷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要多少?”方洲艰难地站起来,晃了晃脑袋。窗户外一片漆黑,只有院子里的昏黄路灯,更听不见孩子们的声音,想来都睡了。他道,“你没做预算吗?怎么一直在增加?”

方骏嘿嘿一笑,说了个数。

方洲道,“行了,明天我让简东给你办。”

说完,就要挂电话。

可方骏却偏偏没完,问了一声,“哥,这个钱我让你私人出,不从公司户头走,知道的吧?”

知道。方骏干这哄美人的事,是瞒着父母进行的,当然不愿用公司的钱。另一个,公司是爹妈的公司,若从公司账户拨的钱算公司投资,最终股份还是落父母头上。方骏费心费力一通,当然想要自主,绝对不愿父母插手半分。

方洲道,“知道了。”

可挂了电话却又摇头,方骏还是天真了点儿,就算用的不是父母钱,父母亲还真能不知道了?

他也不用提醒,将手机揣兜里,准备下楼找点东西吃。

卧室里一片漆黑,床上不见贺云舒的人,应该是又和孩子们睡去了。

走廊里的照明灯亮着,儿童房的门紧闭,听不见声音也见不到光。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下楼。楼下厨房和起居室则灯火通明,方太太和老方先生正下棋聊天。

两个老人见他,道,“哟,醒了?连晚饭都没起来吃,听云舒说,陪丈人喝了一斤酒?”

方洲点头,去厨房看了一眼。阿姨端出醒酒汤和饭菜来,问他,“还想吃什么?”

他一口气将汤水喝了,说现在的就行,便坐下开吃。

方太太丢了棋盘,跑过来坐他旁边,看着他吃饭。他看她一眼,“妈,你想说什么?”

“我怎么觉得云舒还在闹脾气呢?”她问,“你找她谈过没有?都是家里的事,各退一步不就好了?”

方洲的筷子顿了一下,继续夹菜吃。

他已经退了两三步,她不仅不退,还得寸进尺。

事情这么搞,就不太能搞得好。

“最近吧,我总觉得她不太对劲。”方太太叹气,“看起来好像一样,但说话的味道变了。以前,不管我和你爸说什么,她都笑吟吟的,不气也不恼,还会主动找话说。四时三节的礼,招待客人,帮别人随便做点什么,都很主动。特别是你小姑,离婚的头两三年心情不好,她耐着性子陪了多久?小姑本来脾气不好的人,说话难听得很,背后也跟我说这个媳妇穷是穷了点,但其实不错。可最近,我跟你爸无论说什么,她笑是笑,就不应声。”

说完,她摸出手机来,“你看,前两天我给她说孩子的事,说一半她就不回了。”

方洲放下筷子,接了手机看,是方太太委婉地劝贺云舒孩子和家庭重要。

果然,后面一片光溜溜,什么也没有,连敷衍的表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