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砸碎(第2/3页)

方洲看着水花下面相拥的男女,升起了车窗。

他在二十出头就尝试过绝望的滋味,知道这世界最可信任的就是自己。

经历过煎熬,他掌握自己游刃有余,以为再不会有那样的时候。

可当他拿着牛皮纸袋上自己的车,一张张仔细翻看照片的时候,绝望却从心底最深处翻腾出来。

纵然反复告诫这一切都是翟智诚的阴谋,他只是想激怒他,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再把简东挤出来就大功告成。

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即使翟智诚别有用心,大部分照片也不会有问题。

那么,道听途说不如亲眼目睹。

方洲知道一定会看见令自己万箭穿心之事,可唯有这样才能更深切地感受到痛,扒开一切真相。

他打电话给赵叔,道,“翟智诚要引开我,我暂且做被引开的状态消失几天,出去处理点别的事。阿叔那边先自行准备好,等我后续通知。”

赵叔关切要不要帮忙,或者通知方老先生?

“不用。”他道,“一点小事,我能自己处理。”

紧接着,他找来新聘的司机,开着新买的商务车,跟了贺云舒几天。

每一天,每一个场景,关于魏宇的一切,都是照片上的再现。

方洲自去年起,心里就生出来许多阴火。他用理智压着它,用责任拦着它。可这会儿栅栏垮了,山也崩了,火没了阻拦,终于彻底烧毁他的理智。

翟智诚那些挑拨的话毒蛇一样地钻进了心里。

是啊,离婚的时候为什么不彻底调查呢?为什么专注在她个人情绪上,而非离婚目的呢?为什么不多问自己一个为什么,偏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是什么令人赴汤蹈火,又令人坠入火狱?

她是不是亲手策划一切,伪装出一副温驯的模样嫁入了方家?

她是不是从方家得到想要的,又找到更好的,所以机关算尽地脱身?

这世上多的是这样的奇闻,他往日听得看得多了,不以为意。

可自信令他自大,不知自己早成了她的猎物。

贺云舒,贺云舒!

方洲想得五内俱焚,不想饶过她。

他找到贺云舒的住处,站在三楼楼梯的台阶转角处,紧盯着她二楼的家门。

从白日高挂一直等到夕阳西下,过路来往的住户奇怪地看着他。

他站着抽烟,烟头也铺一地。

最后站得累了,直接坐在台阶上休息。

她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手机响起来,是方太太的电话,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家?他哑着声音说事情还没处理完,可能要通宵了。她十分抱怨,反复叮嘱他照顾好自己,这世上的钱是挣不完的。老婆忙没了就算了,要是儿子也忙得不亲了,怎么办?于是,小熙和小琛就在电话叫着他,问他,“你饿了吗?累了吗?要不要喝一碗热牛奶?妈妈说喝牛奶对身体好——”

方洲此刻最不能听的就是贺云舒的名字。

他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翻找手机里存的东西。

幺姨发了很多贺云舒发给孩子们的短信、语音和小视频。

短信写得很可爱,譬如,“妈妈是永远的妈妈,随时可以打电话哦。”“只要宝宝们需要,说一声想妈妈了,妈妈就会施展魔法出现。”

语音稍微正经一些,都是办事的口吻。

“小熙带着弟弟玩。”“小琛要听哥哥的,不能经常哭。”“眼泪是不值钱的东西,男子汉更可贵的是品质。”“什么品质?诚实,勇敢,善良,还有就是保护女生。”“不要在和女生玩闹的时候较真,让并不是输的意思。”“如果喜欢哪个好朋友,就要告诉他喜欢。”“不可以试探好朋友的喜欢,不可以比较不同好朋友的喜欢。”“每个喜欢你们的人,都很珍贵。”“被喜欢的时候,你们就是大王;不被喜欢,可能会变成小乞丐哦!”

连带她发过来的一个小视频,是一个老街口,白围墙上面挂了一大片的蔷薇花藤,密密麻麻的红色花苞点缀期间。

镜头顺着阳光照射的方向来,努力想拍最上面最浓密的一片。

贺云舒的声音在屏幕里,显得很温柔。

“这是妈妈每天都会路过的一个街口,蔷薇花长得越来越好了。里面有赤红色的,还有粉红色的,同一株的颜色不一样。这边,还有一颗三角梅,花色更浓烈一些。这个叫做花瀑布,单一朵显得有点孤单,就是要大片大片的热闹着才好看。”

“以及,任何你们想知道的都可以告诉妈妈,妈妈会帮你们一个个都做好。”

最后,贺云舒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阳光将她照得闪亮。

“我爱你们。”

方洲再受不了了,一把将手机砸在地上,屏幕碎成了蛛网。

当年,主动权明明在他手里。

相亲的时候,贺云舒一见他就两眼发光;每一次约会,她都对他笑得很甜。也许这世上有最好的演员,可肢体语言是无法欺骗的,他百分百确定她爱他。约会几个月后,他主动提出了订婚和结婚。

方太太问,“会不会太早?”

不会,继续约会也是浪费时间。

贺云舒无论哪一点都很合适,特别是无条件爱他。贤妻良母是他的基本要求,若在此基础上还有爱,自然是更好。一个家庭,共识是根基,但感情则是更高的和谐,他要的始终是一个有爱的婚姻。

唯一有点介意的,是贺云舒在钱上面的坚持和计较。约会的时候,她必要承担三分之一的费用,婚礼的时候,也尽力包了一些小的开销。他觉得很没必要,既然即将成为一个家庭,何必在钱上分那么清楚?方家本身就是有钱的人家,故意撇清是为了显得不图钱还是刻意呢?

一开始,他是有点好笑;可结婚后,她还依然故我,他就有些小小的不痛快;人一旦不痛快,可又找不出错处,就会觉得哪儿都不对。

他不明白,她既因爱他而弯了腰,愿意为了他做一个贤妻,更心甘情愿为他受生育之苦,怎么就连一句索求的软话都说不出来呢?

忍不住就冷眼旁观起来,贺云舒不要他的钱,那就试试能挺多久?

逐渐的,她的笑少了,偶尔会对他说,“我好像有点累。”

方洲就会想,有什么累呢?何人活着不累?你不过是和自己过不去。那些负面的情绪,不都该自己消化么?

贺云舒就看着他苦笑摇头,再也没说过。

那些药——

方洲心如刀扎,无神地看着地上的手机,又伸手捡起来。

他要么就信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伙同她的家人从十多年前开始策划这个婚姻的谎言。

要么,彻底接受贺云舒嫁给他只是爱,离开他只是被折磨到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