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需要

手机响的时候,贺云舒在过路口。

现在各种传销电话多如牛毛,不是推销别墅和精装公寓楼盘,就是问姐有没有资金需求。

大概是她银行账户里钱还算有点,常有人推销做黄金投资,每次她都想问银行经理,客户信息安全为何物?

她便没接电话,若对方当真有急事找,必定会再打。

果然,一路安静,再无人打扰。

到家后,她将车停好,去对面的超市买了好几个大的便利袋。

摸手机出来付款,发现居然是方洲的未接来电。

有点奇怪了。

最近一段时间,方洲避她十分明显。

接娃的时候是幺姨,送娃回去的时候是方太太。偶尔他在,也是站得远远的,一副不想见的模样。

贺云舒理解他。

一个男人,从离婚开始就被否定,试图挽回示好又被扒皮抽筋,尊严完全丧失后还能保持理智不在娃身上做文章,真不是个坏人。

所以,她从不主动联系他或骚扰他,尽量令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譬如今天,她和方太太交待了后面几个月的安排,方太太说最好和方洲面谈一下。

明明见他在楼上,结果等了好几分钟却不见人下楼。

她估摸着他真不想见她,就很识趣地离开了。

何必为难自己又为难别人?

可令人疑惑的是,他又何必打电话来?

贺云舒嘀咕着回家,钥匙还没摸出来,就见方洲的大高个伫在自家门口。

他人高,老小区的楼层低,稍一伸手就能碰得到门框。因此,他一手撑着门头,一手去弄门顶上隐藏的摄像头。

她脚步缓了,用力清了清嗓子。

方洲僵了一下。

他担心贺云舒误会,什么也没顾上就开车追出来。然速度再快,出小区门依然不见了贺云舒的车影子。

无法,只好按照最保守的估计,直扑她家。可紧赶慢赶着来,连敲了好几分钟门也没动静。

以为是被彻底厌弃,正在懊恼着要不要再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了她的声音。

方洲缓缓转身,对上她惊疑的脸,稍微有点尴尬。

仿佛是为了解释,他指着摄像头道,“没想到你安装了这个。我刚敲门了,门没开,以为你在家,所以……”

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对,显得贺云舒故意不开门一样。

他马上改口,“我等你回家,就说个事。”

贺云舒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是讥诮还是嘲讽。

方洲更懊恼了,直觉现在的自己连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比不上。

贺云舒没功夫管他情绪,上两级台阶道,“那是监控。刚搬来的时候,上下楼的阿姨说有个陌生男人盯这儿一整夜,不知道是寻仇还是做标记的小偷,烟头烟灰铺满地,还到处是脚印。她挺害怕,找了辖区民警来看。警察说本小区没监控,建议咱们自己装。所以,就想办法弄了一个。”

方洲默算时间,闷了一下,她口中那预备役的嫌疑犯大概率是他。

他换话题,说正经事,“刚妈叫我下楼,我当时正在弄东西,耽搁了。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所以过来看看——”

“想问问,你刚要同我说的是什么事。”

贺云舒恍然,可又觉得没必要。

她道,“已经同阿姨说过了,是后面几个月的探视安排。我工作上有些调整,会长时间出差,所以不太能凑得齐周末过去接孩子们。”

“出差?”方洲有点吃惊,“去哪里?多久?”

贺云舒说了一个大青山镇的地址,道,“单位一直对口扶贫,要有个人驻镇上。大家都挺忙的,我稍微闲一点,以前也做那里的扶贫数据,比别人熟,就申请了去。会呆一年多两年的样子,具体上班大概是在镇上呆半个月,回平城休四五天。所以休息时间偶尔会撞上工作日,要配合小熙和小琛的时间比较麻烦。我在年历上排了日子,刚把打印的东西给了幺姨,也告诉阿姨们了。”

方洲眉头皱得更紧了,欲言又止。他知她铁了心同魏宇在一起后,强忍着不打探他们的任何消息,偶尔听简东汇报工作也是走神。

魏家的保守和好名如命的风气,很大程度是无法接纳贺云舒这样的儿媳妇。

他不知两人会如何应对,但从魏宇本性看,应该会保她。

可要真是保,怎么会任由她下镇?还是说要计划退一步,用空间换时间?

贺云舒显然不知他脑内活动,有点忍耐地问,“还有什么事吗?要没事的话,我就不耽误你了。”

逐客的意思。

方洲明白话不说透会更艰难,便问,“你去驻镇,是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她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问得太多了。”

方洲无数次说过这句话,易置而处才知其中滋味。并非是话难听,而是那种将人分出你我界限的陌生感,无法融入对方生活的无力。

他道,“你上次说那些话,我一开始很难接受,回去后反省了很久,觉得你说得对。我这些年在外面做事,对着别人精打细算惯了,回家就换不过来。老二在更之前也抱怨过我难相处,装腔作势。我嫌他烦,没当回事。爸妈眼见着我换了样子,跟你一样心疼我,平时不和我计较,关键时候维护我面子,由着我乱来,也不怎么说我——”

贺云舒稀奇地看着他,这人怕不是换了个瓤吧?居然真的自省起来了?

可她又不是神父,无法安慰告解之人,只好沉默。

他又道,“我有限的几个朋友都是一起长大的,工作后认识的人多,但大多数是利益和合作捆绑,真心论交情的几乎一个也没有。我确实有很强的戒备心,总害怕做错事或交错人令方家承受损失,可这样又伤了你。我的态度,其实该道歉——”

这么下去没完没了了。

贺云舒很难描述心里的滋味,又觉得没必要啰嗦,直接道,“婚姻失败,也不仅仅你一个人的问题。可过去就过去了,老琢磨也没意思,对吧?”

方洲点头

她就更敞开了说,“再一个,我下镇的事跟魏宇没关系,你不必说话牵扯他。”

方洲立刻接口道,“我没那意思。之前办批文的时候,翟智诚,就是跟赵家一起那项目的合伙人,调查过魏宇。他家在海城背景不错,但出了名的保守和好名声。我担心你和他在一起会受不必要的压力,所以才问一问。”

“没有的事。单位下发通知,有意向的主动报名。我自己去揭的榜,跟魏家没关系。再一个,以后想升职,得有基层经验,我是为自己攒分。”

“行。”他点头,“没事就好。”

贺云舒想了下,“那么,就说完事了?”

开始逐客。

方洲跟没听懂一样,捡着别的话问,“你什么时候走?怎么去?要不要派人送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