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葛生(1)(第2/4页)

桑弘羊抿了抿嘴唇,走了进去。

此时的陈嫣已经除去了外衣,整个人被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这是一床非常厚实的大棉被!

陈嫣从天竺引进了棉花,棉花在大汉非常受欢迎。织成布匹,虽然没有丝绸的光滑鲜亮,但是它没有丝绸那么脆弱,保暖上面似乎也更胜一筹,更重要的是成本,抛开物以稀为贵这一点,光从纯粹的成本来看,它比丝绸低的多!而相比更便宜的麻料,棉布又舒服亲肤的多。

总之,这是一种非常适合‘中产’的料子…以前的中等之家,用麻料觉得丢人,也不舒服,但用丝绸又觉得太贵了——大概是各类文艺作品给人的错觉,让不少现代人觉得古代丝绸相对现代丝绸便宜。

实际上,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古代的丝绸,即使是在丝绸相对便宜,也就是丝织业相对发达的明清时期,一匹最便宜的丝绸业至少是一两银子以上!而一两银子的月收入,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达到。

所以真不便宜!对于大富大贵的人家来说,丝绸布料不算什么,但对于中等之家,这就是一个需要负担,但又难以负担的花销了。

另外,棉花还可以弹被褥。相比起芦花或者更等而下之的材料做的被褥,保暖性、质量方面都不知道好到哪里去。而比起丝绵被,或许重了一些…但说实在的,如果是盖在身上,其重量是均匀分布的,也不会让人难受。

而且重一点儿还能将一些缝隙压的更牢实,从这个角度来说,更适合冬天。

有些人喜欢丝绵被的轻巧,有些偏偏爱棉被的沉重…有些事情看个人选择吧。不过有一个方面却是明明白白的,那就是价格!做一床丝绵被用的丝绵比起一床棉被用的去籽棉花,价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就算用来做丝绵被的丝绵是一些此等丝绵、被污染过的丝绵,但那始终是蚕丝啊,价格摆在那里,根本没有多少压缩的余地!

原本因为丝绵被的昂贵,而望而却步,冬天依旧不好睡觉的中等以上、大富大贵以下的人家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被褥’。可别小看被褥这种小玩意儿,人的一生有一半在床上,一年四季又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需要盖被子,被褥这种东西的好坏,可以说对一个人的生活质量有着深刻的影响。

考虑到这个时代冻病了之后其实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棉被这种东西出现简直就是救命了!

所以棉布、棉花皮子打开市场非常快!而市场上的极受欢迎又反映到了种植商。很多原本对于‘新作物’有犹豫的大地主、小地主、自耕农都纷纷找渠道买棉种(佃户并没有出现在这一波大潮中,因为佃户是最难以承受风险的,如果新作物的结果不好,佃户就会被风险打倒。相反,对此最热情的是大地主。地主虽然总体上是保守的,但又具有一定的商人属性,因为他们需要卖出自己土地上的产出…由此,他们对于赚取更多的土地红利也是很有动力的)

陈嫣并没有让人将棉种藏着掖着,而是在预留自家要用的之后,其他的都卖了出去。不只是卖棉种,还得卖服务,教这些准备种棉花的人种植的技巧。

也不再这种事上收费,真收费也赚不到什么钱,反而会让一些非常在意成本的小地主、自耕农望而却步。对于陈嫣来说,推广棉花比拿棉花赚钱更重要——当然,如果在推广之余,可以借此赚到钱,她也不会拒绝也就是了。

而且这样做也不是真的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这也算是培养和这些大地主、小地主、自耕农之间的信任。和他们打交道熟悉之后,将来就算有别的人也涉足棉花产业,只要同等条件,这些棉花生产者,肯定优先将棉花卖给陈嫣啊!

棉花在齐地发展得很好…其实历史上棉花在山东就是非常重要的经济作物,山东的棉田在古代也是有名的——古代说棉花客,指的是专门贩棉花的人,而古代笔记小说里说到棉花客,十有八九是山东人,由此可见一斑了。

陈嫣现在正生病,浑身发烫,但偏偏不能冷到一点点,所以身边的人才找出了最厚的一床棉被——这犹嫌不够,还压了另一床棉被上去。确保因为生病而手脚发软的陈嫣根本没办法弄开被子,只能乖乖发汗。

至于说有些辛苦…比起因为风寒没命,辛苦一点也就辛苦一点吧…

陈嫣这个时候整个人是昏迷的状态,但是她的身体不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这么重,这么热(被子里塞了一些铜夫人),她整个人仿佛被放在蒸笼里蒸,又好像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痛苦。

就好像一个人溺水了,明明会游泳的,但是水浸湿了身上的重重布料,一切都变得那么沉重…手臂越来越木然,整个人都在下沉,岸边离自己越来越远。

脸烧的绯红的陈嫣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只是因为身体的本能,痛苦地呻.吟着。

宋飞熊心痛的不行,想要伸出手摸摸陈嫣的脸,然而就是这样也不敢伸手…现在的陈嫣让她觉得非常脆弱。

桑弘羊则是恍惚之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大约有十几年了,那个时候他才刚刚认识陈嫣。陈嫣那个时候身体还很不好,不发病的时候还好,一旦发病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他那个时候和陈嫣还远不如现今这样亲密,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会为陈嫣的痛苦而心惊了。

相比起自己生病,更讨厌陈嫣生病,这种心情似乎是很早就种下了——陈嫣少年时多病的身体完全就是在提醒他,他随时都可能失去重要的人!

一旁的婢女正在投冰帕子,桑弘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来吧。”

帕子被浸泡到了浮着许多冰块的铜盆中,拧干之后叠了叠,然后铺在了陈嫣的额头上…这还是陈嫣给发烧的病人弄出来的物理降温法之一…此前的中医还没有这样做的习惯。

冰帕子的温度似乎让陈嫣好受了一点儿,呻.吟声变成了叹息一样的声音。

这个时候桑弘羊又去拧另一块帕子,等到陈嫣额头上的帕子稍微热了一点儿,他就可以替换。

桑弘羊留下来照顾了陈嫣一天一夜,第二天陈嫣醒来的时候他眼睛里都是血丝——其实他本不必如此的,他不通医理,留下来照顾陈嫣并不会比任何一个婢女更好。相反,陈嫣生病了,肯定有更多的担子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现在应该保持良好的作息才对。

但…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事事都按照一定的‘道理’来。如果真的是那样,这个世界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而是一个无处不符合道理的‘既定程序’。

为什么明知道桑弘羊这样不对,陈嫣身边的人、宋飞熊这些人也没有劝一句?就是因为这个了!劝说根本没用,这个时候的桑弘羊是没办法不去管陈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