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候鸟(三)

四十九.

日子一天天过去,候鸟们在这里筑起巢来,四处观察。

——

这次野炊的八个家庭里面,除了豆豆妈,严塘都不太熟悉。

他和来打招呼的几个妈妈客气地点点头,问几句好,就算是唯一的交流了。

上回一起去沙区公园的落落妈和琳琳妈都没来。

当然,她们来了,严塘估计也和她们没什么共同语言。

而豆豆妈正忙着和其他几个妈妈搭话,没时间理会严塘。

她刚刚说的那位首都的大牛医生,引起了不少妈妈的兴趣。

能把自己的孩子治好,就算没有这么多钱,也可以先了解一下嘛,将来说不定就有机会了呢?

几个妈妈牵着自己的孩子,正七嘴八舌地问豆豆妈一些详情。有的问的是价格,有的问的是这个医生什么来历,还有手术风险大不大一类的。

豆豆妈本身也是热心肠。加上豆豆接受治疗过后,明显有些好转,她心里也得意,一边怜爱地摸着豆豆的脑袋,一边笑呵呵地乐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经验。

豆豆沉默地任由他妈妈摸自己的头,他轻飘飘地挨个看了自己周围的阿姨一眼,又收回视线,胖胖的脸上全是冷漠。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此,严塘和艾宝也就落单了。

与前面簇成一团,叽叽喳喳不停的一行人不同,严塘和艾宝两个人,手拉着手,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

艾宝哼着不成调的歌,严塘听着艾宝的歌。

他们走在松软的泥土地上,黑黑的泥土地上有稀稀拉拉冒出头的绿草。

他们两个并不孤单。

春天的风偶尔也会吹过来陪着他们。

它带来不远处不知名的小花的香气,还有豆豆妈说的,那条干净的溪流有些泠冽的气息。

又走了一会儿,艾宝说自己的腿腿累了。

他耍赖地扒拉在严塘身上,要休息一会儿。

严塘早就知道艾宝的体力不行,他从来就是个娇气的孩子。

于此,严塘只揉揉艾宝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说那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严塘打量一下前面的大部队。

豆豆妈一行人正热热闹闹地朝溪流那边走去,她们应该是想在河边野餐的。

而溪流离严塘和艾宝也不远,在严塘现在的位置上看过去,路线也清楚明了,不存在一定要人带路的情况。他和艾宝慢慢走过去没什么问题。

于是严塘便从背包里提前拿出厚的红格子桌布。

他把红格子桌布铺在草坪上,让艾宝坐上去。

“这是我们的飞毯毯吗?”艾宝挨在严塘身边坐着问。

他最近听了阿拉丁神灯,以为所有的四四方方的像毯子的布都会飞。

前几天,严塘还看艾宝洗好澡了,坐在铺盖上,等着被子起飞。

严塘摸摸有些粗糙的飞毯,回答道,“应该是的,但是它可能不太想飞。”

艾宝噢了一声。

他也摸了一下红格子飞毯。

“那好的吧,”艾宝看了一眼身边的飞毯,又抬起头靠在严塘的肩膀处,“飞毯毯也要放假休息的。”

严塘嗯了一身,顺便把艾宝外套的拉链拉上。

这会儿起风了,他当心把艾宝吹着凉了。

严塘和艾宝静静地坐着,他们看着不远处慢慢挪移的一大群人。

那一大群人,就像是广袤的草原上结队的羊群,散落又聚在浩大的绿色的一角。

不过,这一群羊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而其中,在周身全是绿叶白草,四周隐隐的青黛色山脉中,豆豆妈的一身芭比粉,就显得尤为亮眼。

严塘一眼便看见了她。

严塘想了想,还是决定和艾宝聊一下豆豆的事情。

无论如何,豆豆都算是艾宝过来和严塘一起生活,第一个交上的朋友。

骤然被朋友这样冷淡地对待,无异于是对艾宝泼了一身的冷水。

于是,严塘轻轻地问艾宝,“宝宝,今天豆豆不理你,有没有伤心呢?”

他侧过头,看着艾宝。

艾宝眨眨眼睛,“有一点点的吧。”

他说。

严塘点点头,他拍拍艾宝的肩膀,安慰他,“豆豆做了一个小手术,性情有些变化了,他不是不喜欢宝宝。只不过是现在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我们也不能怪他,对不对?”

艾宝没有回答严塘。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远方朦胧的几笔山脉,不知道正在哪里神游。

严塘低头发现艾宝的走神,也不打搅他。

严塘早就习惯了艾宝的发呆。

有时候他给艾宝洗澡的时候,艾宝都能盯着墙上的瓷砖走神。

也不知道那块白色的烫边瓷砖上,有着什么秘密世界。

严塘和艾宝两个人挨着彼此,安静地在红格子飞毯上坐了一会儿。

风有些大了,红格子飞毯边上的草都被吹得沙沙作响。

严塘随手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的碎发,感受着细细密密的风从自己的耳朵边掠过。

又过了大概五六分钟,艾宝才回过神。

他还是没有回答严塘的问题。

艾宝只说,“哗哗是旅游去了呀。”

他说,“等哗哗旅游完了,他回来了,他就好了,我们就又可以见面了的。为什么要难过呢?”

严塘就问,“那豆豆去哪里旅游了?”

艾宝摇摇头说不知道。

“可能他是去天上一颗发光的星星上吧,”他说,“我们睡觉觉的时候,他就在星星上和我们打招呼。”

严塘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艾宝的想法,“我也这样觉得。”

“那如果哗哗一直没有回来,宝宝会难过吗?”他又问。

艾宝睁着圆圆的眼睛,凝望着严塘。

静默的山,环抱的树,含苞的花还有花上驻留的蝴蝶,都清晰地印在他翦水的眼里。

许久之后,艾宝叹了一口气。

“这也没办法的呀,”他说,“说你好呀,说再见呀,都是正常的事情的。不是每一个见了面的客人,都能再见到下一次的。这一次说拜拜了,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说拜拜了呀。我们不应该难过的。大家都是走在自己的路上面的,遇见过就已经很好了呀,为什么要要求一直地见面呢?”

“花花知道自己没办法遇见第一次开花见到的蝴蝶,鱼鱼知道自己没办法遇见第一次游到水面,见到的飞鸟鸟,那人为什么一定要遇见我们遇见过的人呢?”艾宝说。

严塘默了一会儿。

“你说得很对,宝宝,”严塘说。

他捏捏艾宝的小肉手,“我们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的过客。”

如此,总是希望着下一次见面,总是希望着下一次见面时对方都一如曾经,似乎也显得无理取闹起来了。

但是艾宝又不认同严塘的话了。

“不是每一个人呀,”他纠正说,“严严是艾宝的严严,艾宝是严严的宝宝,我们不是客人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