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儿这次进来,可不是带着影影绰绰的微光,而是带着一片茫茫的白光。叶子和韩诤大惊失色,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床上跃起。只听那小老头儿道:“现在才着急起床啊,都中午了。”

“中午?”两人都是一怔。叶子道:“怎么天一直黑着?”

小老头恍然大悟,失笑道:“乡下简陋,你们睡的这间屋子没有窗子。”

你们睡的这间屋子没有窗子!

你们睡的这间屋子没有窗子!!

你们睡的这间屋子没有窗子!!!

小老头儿此言一出,石破天惊,韩诤“嗷”的一声怪叫,捧着肚子,撒腿就往外跑。叶子也差点气背过了气去,缓了一缓,连忙对小老头儿解释道:“他是找厕所去了。”

小老头儿奇道:“我给你们送早饭的时候,不是点着油灯呢吗?两位公子看上去这么精明强干的人,怎么还没看到屋子里没窗子么?”

叶子支吾两声,心想:“我们那时候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了。”叶子这才想到,小老头儿一进门带的那微光可不就是从小老头儿睡觉的外屋窗子里透进来的晨光么?那外屋朝西,所以晨光也很是微弱。

小老头儿接着道:“我给你们送早点的时候,天都亮了好一会儿了。本来早想把早点给你们送去呢,可听你们一直睡着,也就没送。后来觉得实在该吃早点了,这才进去。你们还把早点叫夜宵,真是有趣。后来更没想到,两位公子吃完早点怎么又去睡了?看来这一路上真是累坏了啊!这不,都到了中午了,我觉得实在该去叫你们起来了。”

叶子此时真是哭笑不得,暗道:“要不是这小老头儿进来叫我们起来,这一觉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到了外屋,见韩诤上完厕所也回来了,才又听见外面那“隐隐约约的鬼都出来了的动静”不过是天亮了村民们都出来活动罢了。再一仔细端详,这小老头儿也没穿什么寿衣,看来都是自己疑心生暗鬼闹的。

后来,趁小老头儿不在的时候,叶子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韩诤,韩诤狠狠道:“等我以后有了钱,一定把这房子买下来,我非亲手把那个没窗子的里屋砸个稀烂不成!哼,差点儿我小侦探韩诤就被尿生生憋死!”

叶子出了房门,看看这座村庄正是一副忙碌景像,男耕女织,一派质朴民风。再抬头看看太阳,正午都过一些了,想起周雪儿那要紧的差使来,眼看着不但耽误了大半天时间,而且还紧张了一晚上没睡觉,不由得一声长叹,随即叫韩诤去把马牵来,准备加紧赶路。京城的事情片刻也耽误不得,谁想到才一出发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韩诤忙不迭地到村口牵马,他也知道事情紧迫,不能再有片刻的耽搁,可急匆匆地到了村口的时候,却过不去了。只见两排差役分立在村路两边,跨刀带棍,秩序井然,村民们扶老携幼地站在差役的后面,眼巴巴地眺望着村路那头。

韩诤老远就看见自己的马了,却过不去,刚要往前挤,却被几名差役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喝道:“闲杂人等,退后退后,别惊了老爷的驾!”

韩诤无奈退后,问旁边一位村民道:“这是怎么了?是谁要来啊?”

村民道:“是县太爷视察来了。”

韩诤哼了一声,道:“这么大排场,肯定不是个好官。”

那村民一听,却急了,白了韩诤一眼,道:“你是外乡来的吧?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位县太爷可是一位难得的好官啊!这不,才上任没多大工夫,就在县里修桥铺路的,救济十里八乡的乡亲,谁家有困难都给银子,都给安排,就连上任县太爷在县城盖衙门拖欠了整整三年的民工的薪水,这位县太爷也二话不说三天就全给补齐了。现在这世道,打着灯笼也难找这样的好官啊!你这个外乡人,要是敢在这里说我们县太爷的坏话,看我们大伙不把你给揍扁了!”

韩诤一吐舌头:“我说错了,我道歉。”说完,也跟着大伙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想看看这位难得的好县太爷到底什么样子,反正现在也牵不了马去。

韩诤正盘算着,只听见村路那边传来了响亮的鸣锣开道的声音。这声音一起,所有村民都争相探出脑袋,一群孩子们有人指挥似的同时涌了出来,夹在道路两旁,男孩、女孩都穿着整整齐齐的一模一样的衣服,涂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双手高举两捧花束,齐声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县太爷的仪仗队拐过了村口的弯道,已经看得见了。只见一众差役的簇拥之下,一顶八抬大轿威风凛凛地越来越近。到了村口了,两边又有村民扯出了巨幅横幅,上书几个大字:“欢迎县太爷立临视察”。韩诤偷笑着:那个“莅临”的“莅”字写成“立”了,可转念一想,村民们热情可嘉,错个把字倒也算不得什么。

轿子近了,轿帘从里面掀开,县太爷把脑袋探出了一些,微笑地看着迎接的队伍,伸手摇了一摇,高声道:“大家好——”

村民们齐声应道:“县太爷好——”

县太爷又高声道:“大家辛苦了——”

村民又齐声应道:“县太爷辛苦——”

韩诤暗中赞叹:“真是一个得民心的县太爷啊!方才那人说得不错,如今这世道,好官确实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韩诤刚刚在心里赞完,突然发觉这位县太爷有点面熟,不禁一怔,而县太爷好像也同时看到了韩诤,话也不说了,手也不摆了,也是一怔。

韩诤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位县太爷,突然失声高叫道:“原来是你!”

只见韩诤剑眉倒竖,二目圆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三两下拨开人群,直奔县太爷冲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被韩诤的举动惊呆了,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差役们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要上前拦阻。可就在同时,那位县太爷却做了一件更加令人吃惊的事情。

县太爷“噌”的一声,从还在走着的轿子里跳了出来,见韩诤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马上一个转身,掉头就跑。

韩诤高声断喝:“你给我站住!”

县太爷跑得更快。

韩诤也追得更紧,再喝道:“我看你往哪儿跑!”

周围的人全都看傻了,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县太爷在前面跑,韩诤在后面追,直跑出七八丈远,突然,两个人好像同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全都停住了。

县太爷慢慢地转过了身,看着韩诤,面露凶光。

韩诤也慢慢地转过了身,扭回头看着县太爷,面带怯意。

就这样停顿了那么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又开始了你追我赶,不过,这次却不一样了:在前面跑的是韩诤,在后面追的是县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