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利(第2/2页)

对于这些奥利弗都泰然处之。可以肯定他多少是有些窘迫的,但同时又受宠若惊。那也许是他第一次跟同龄女性相处。一开始他很害羞,也有些过于礼貌,但后来就慢慢地放松下来,最后甚至还俨然成了她们中的一员。按计划他会在我家住上三个星期。显然他的父亲规定了他必须要自食其力,必须要帮忙干农活儿,不过我们本来就习惯了盛夏在田间劳作,奥利弗倒也很快地融入了。奥利弗第一次自豪地给父亲寄去了明信片,告诉他自己过得很愉快,但同时也有努力劳动,让他放心。两天后,我母亲接到瑞恩先生的电话,命令她立刻把奥利弗送回学校。他本来还剩下八天的假期,但他父亲不容任何争辩,也没有为临时变卦做任何解释。我记得当时母亲非常气愤,她给奥利弗买了一整套新衣服,然后才把他送上了返回都柏林的火车。奥利弗坦然地跟我们道了别。他丝毫没有质疑他父亲的决定或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他好像一点也不生气,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站在月台上跟他挥手告别,我的三个姐妹向他送去飞吻,母亲也跟她们一样伤心不已,那时奥利弗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我们始终没有为奥利弗的突然离开找到合理的解释。据我所知,他回到学校跟牧师们一起度过了剩余的暑假。我母亲坚持认为他父亲的做法纯粹是为了泄愤,因为那张明信片让他意识到奥利弗其实完全能够过得很愉快,而他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恐怕除此之外也真的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竟然有人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冷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想,除非奥利弗本人写一本自传道出个中原委,否则我们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但就他现在的处境来看,也不知道还能否有机会出自传。

我们毕业后,奥利弗去了大学,而我则回到了农场。我们偶尔会约在都柏林一起喝上几杯。传闻说他在拉斯莫恩斯有一套小公寓,他靠早上和周末在蔬菜水果市场打工来支付房租。我猜他父亲在他上完中学后就觉得自己职责已尽,不再供养他了。奥利弗暑假都会去国外打工来赚取大学学费,在那期间,他应该变得更加坚强自信了。有一年夏天,他和一伙大学同学一起到一个葡萄园去工作。据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与一场火灾有关,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断了联系,所以我一直没能了解到事情的整个经过。

1982年12月,我很高兴地收到了奥利弗的婚礼请柬,新娘是一个为他的书绘制插图的姑娘,名叫艾丽斯。他有了自己的出版商,也找到了爱人,我很为他开心。那时候我母亲在生病住院,所以我没能出席婚礼。很遗憾,我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庆祝这个美好的日子。

几个月之后,我接到了奥利弗新书发布会的邀请。一开始看到邀请函上作者的名字是文森特·达克斯我还很疑惑,于是打电话过去询问,出版商才告诉我那就是奥利弗。

出席发布会的只有十到十二个人,一个是学校的丹尼尔神父,再加上两三个我从前遇到过一两次的他的大学同学,此外还有他的经纪人、出版社工作人员和他的新婚妻子艾丽斯。她很漂亮,非常热情优雅。虽然她为那本书配了插图,但她却强调奥利弗才是当晚的焦点,成功是属于奥利弗的。

奥利弗紧张得一塌糊涂,我马上明白了原因。他是在等他的父亲。印象中学生时代那个战战兢兢迫切想赢得父亲好感的男孩还没有彻底消失。一整个晚上,奥利弗接受着大家的祝贺,还给我们朗读了书中的一些章节,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在一直不停地看向门口。最后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在等他的父亲。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这不关我的事,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后来我们去尼瑞酒吧喝了点酒,他才放松了一点。我问他为什么要用笔名,他一脸难堪,所以我猜这应该是他父亲的指令吧。

从那之后,我跟奥利弗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的手指就能数过来,但我发现,每一次见面,他说话都越发轻松随意、漫不经心,对我们共同的童年经历几乎不屑一顾。到最后,他不再回复我的电话,我发去的各种邀请也都没有回音。

他时不时会出现在电视上的评论节目里,还会充当电台的评论员,但我们在社交场合相识已有很多年了。

长大后的我遇到了希拉,还有了我们的儿子查理,之后我时常思考父亲应该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我自己的父亲在繁重的劳作中劳累致死,几乎完全缺席了我们的人生。希拉的父亲是伊尼斯蒂格的全科医生,大家都说他对社区居民的关怀远多过对他家人的照顾。其他的父亲要么是粗暴的酒鬼,要么就是好吃懒做养活不了家人。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父亲。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为查理做个称职的父亲,他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每一天都让我为他骄傲。然而,还有那么一些男人,是不该成为父亲的,他们天生就不是那块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