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哑巴和阿三(第2/3页)

女人迈着半信半疑的脚步走进了风水师的帐篷。

她问风水师,摸骨怎么个摸法儿,风水师说有文摸和武摸,文摸看运,武摸看道,能不能添上一台彩电,则要先看运后看道。接着风水师先对女人进行了文摸,文摸的部位有额头、鼻尖、耳垂儿、双手;至于武摸,风水师把双手猛地摁在了女人的胸口上,说:“这就是武摸了!武摸管后半生……你别动,千万别动,有戏!”

女人羞得满脸通红,使劲地摆脱风水师的双手,刚想张嘴叫喊,就看到风水师的一只手在她胸口揩了一下,跟着一张伍拾元的钞票出现在她面前。

女人见状“哧哧”地笑:“风水师?魔术师还差不多哩!”说着一把夺下了钞票。

风水师说:“我还有一种摸法,你想试试吗?”

女人说:“能给俺家摸出一台彩电,随你便。”

风水师说:“要是我能帮你家再添一台洗衣机,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女人说:“小天鹅牌子的。”

风水师说:“小天鹅?你不就是我的小天鹅?”

到了第二天晌午,河谷的村庄里已经刮起了有关风水师的传说。这传说在一个上午的口口相传中变得神乎其神,村民们甚至抹掉了第十八代弟子,直接将风水师和袁天罡画上了等号。于他们而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风水师的非比寻常,从而兼及这个村庄。

“听说你给武则天算过命?她长得比电视里的好看吗?”村长说。

“我没给她算过,是我老祖给他算过。”

“都是一回事儿。我是村长。那个……我的家伙硬不起来了,想找你给拾掇拾掇。”

“什么时候?”

“有一阵儿了,试了几个人,都不成。”

“吃药了吗?”

“鞭都吃了一筐了。”

风水师犹豫了一下,说:“我有一个药方子,就是怕你不敢用。”

村长说:“猪我都敢用,你一个方子我不敢用?”

风水师说:“这个方子可贵。”

村长说:“家伙不能用,我要那么多钱整啥哩?”

哑巴的家伙就这样被切了下来,在三名警察造访荒原的两个小时以后。

当阿三在哑巴的裤裆里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后,他首先想到的是村长的女儿,一个看起来朴实害羞、名叫月秧的姑娘。月秧几乎是村庄里唯一对阿三充满善意的人,跟她的浑账父亲迥然不同,不仅仅是对阿三,她似乎与生俱来就充满同情心,即使是对待一只受了伤的沙狐,她都会极尽所能地予以包扎、救治。

阿三决定找她帮忙,弄清楚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月秧没有撒谎,她把风水师和村长之间的秘密全都告诉了阿三,然后她说:“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我讨厌我爸和这里的一切!你能跟我做个伴儿吗?”

阿三说:“可是,我不能丢下我爹。”

月秧说:“他不是你的亲爹。”

阿三说:“他把我养大,就是我的亲爹。”

月秧说:“好,那你想怎么办?你斗不过我爸,他到处都是朋友,而你,只有我。”

阿三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不会为难你的。”

月秧说:“你信我吗?”

阿三望着月光下的月秧,她那双大眼睛忽闪不止,真诚、毫无矫饰。他使劲地点了点头。

月秧说:“那好,记住你说过的话。明天我来找你,帮你报仇!”

这一晚阿三彻夜无眠。他无法预料等待他的将是一种怎样的遭遇,为此他整个夜晚都在翻来覆去,唯有月秧的那双眼睛出现在脑海中时,他才会获得短暂的平静。这平静让他在黎明之前缓缓睡去,直到脸颊被一团热意包围。

是哑巴。他用粗糙如柴的大手摩挲着阿三,眼泪汪汪,看到阿三睁开眼睛,忙又抽回手去。显然这位父亲察觉到了什么,正在向自己的儿子表达着担忧。

阿三说:“要是我由着别人这么欺负你,那他们明天就会割了你的脑袋!”

哑巴告诉阿三,只要他平安,就算是割了他的脑袋也无所谓。

阿三说:“你是不是傻?”

哑巴告诉阿三,他要是去报仇,那才是真傻。

阿三说:“你怎么知道?”

哑巴望着阿三,露出了惯有的“哧哧”笑声,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阿三,他是爸爸。

阿三踹了他屁股一脚,让他滚一边去,跳下炕来,跑出门外,“呜呜”直哭。

阿三准时来到了约会地点。

那是一处位于河谷北端的荒凉之地,有着几口杂在荒草当中的废弃采金窑子。月秧告诉阿三,两个小时以后,她的村长父亲将要在这里与一个新嫁来的小媳妇幽会。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帮我的?”

“不。我是为我自己。他要是不死,我就不能离开这里。”

“我明白了。”

“那就记住了,不管外边发生什么,一定不要怀疑我。能做到吗?”

阿三再次望向月秧的双眼,这一次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盯着她使劲地点了头。

阿三走入了一口用于藏身的采金窑。

采金窑伸向山脉的内部已经塌陷,只留下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刚好可以容身一人。阿三靠在窑壁上,想象着即将发生的血腥,竟有一种不能自已的口干舌燥。实际上,早在发现哑巴秘密的那天,他就已经想出了十几种残忍的方式处置村长,这其中包括斩首、切腹、沉湖和火焚,等等。然而就在他想得出神之际,突然“轰”的一声,窑口竟不知为何突然塌掉,他瞬间便与光明隔绝了。

起初,阿三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意外。月秧说过,不管外边发生什么,都要相信她。阿三深以为然。

现在,黑暗中只有泥土的浓重气味,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地充斥在鼻孔里。时间变得缓慢无比,已经不止两个小时了。阿三的脑海里再一次映出月秧的双眼,但他仍旧没有任何的怀疑,尽管因为缺氧,他已经有些呼吸急促……

夜黑了。风正高。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向采金窑走来。

“袁大师,你猜猜看,阿三现在死没死透?”

“咱们不是钻过那个窑子了嘛,除非他有土行孙的本事,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我就是觉得杀人挺不好的。我跟你说过,我从前救了许多受伤的沙狐,我很有爱心。”

“我明白。可没有他当引子,我不能把你变成城里人啊!”

“真的要等七天吗?”

“七天之后,割下他的头皮捣碎,用蜂蜜水服用。不出半年,你就是城里人了。”

“我做梦都想进城,当个城里人!”

“有理想!有追求!”

风水师和月秧在采金窑前闲聊了一阵儿,后来阴云遮住了月亮,他们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