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2页)

“美国超级对撞机本来可以极大地推进人类对宇宙的认知,可惜项目因故被取消了。原因之一是成本超支,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某些令人吃惊的渠道施加了政治压力。”

一则新闻短片中一名年轻的电视福音传教士,一边挥舞着畅销书《上帝粒子》[111],一边咆哮:“我们应该在内心深处寻找上帝!而不是从什么原子里面去寻找!这么个荒唐的实验就花掉了几十个亿,对得克萨斯州是一种耻辱,也是对上帝的亵渎!”

穹顶上又传来埃德蒙的声音。“我说的这些冲突——都是宗教迷信战胜了理性——仅仅是永无休止的战争中的小规模冲突而已。”

穹顶屏幕上突然闪现出一组展示现代社会暴力场景的画面——遗传研究实验室外的警戒人墙,超人类主义[112]会议外自焚的牧师,高举《创世记》一书、挥舞着拳头的福音派信徒,正在吞噬达尔文鱼的耶稣鱼,痛斥干细胞研究、同性恋和堕胎的宗教广告牌,以及同样义愤填膺、针锋相对的反宗教广告牌。

躺在黑暗的礼堂里,兰登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一时间,他以为是身下的草地在颤抖,就像地铁开过来似的。紧接着震动感越来越强,他这才意识到,地面确实是在晃动。透过他身下的草地,从深处传来一阵阵颤动,整个礼堂也在咆哮声中剧烈颤抖起来。

兰登这才明白过来,这雷鸣般的响声是湍急的河水流过的声音,是通过草坪下的低音炮播放的。他甚至还感觉到一阵湿冷的雾气打着转扫过他的脸庞和身体,仿佛此时他正躺在一条汹涌的河流当中。

“各位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埃德蒙的声音盖过轰鸣的激流声,大声说道,“‘科学知识的大河’必将排山倒海!”

现在河水的咆哮声更响了,兰登感到自己的脸颊都沾满了湿湿的雾气。

“自从人类发现火种,”埃德蒙喊道,“这条河便开始不断积蓄力量。每一次发现都变成了我们的工具,然后我们再利用这个工具去挖掘新的发现。每一次发现都是一滴水,汇入这条大河。今天,知识的大河已是巨浪滔天,而我们则勇立潮头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礼堂抖动得更厉害了。

“我们从哪里来!”埃德蒙大声说道,“我们要往哪里去!我们注定会找到答案!几千年来,我们的研究一直在大踏步前进!”

此时此刻,狂风裹挟着大雾猛烈刮过,河水的咆哮声更是震耳欲聋。

“试想一下这样的场景!”埃德蒙说道,“从发现火种到制造出车轮,早期的人类花了一百万年的时间。之后,只用了几千年就发明了印刷术。然后,又只花了一两百年就造出望远镜。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我们从蒸汽机发展到燃气汽车,再到航天飞机,我们用的时间越来越短!然后,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我们就开始修改自己的DNA了!

“现在,科学进步是按月来计算的,发展的速度非常惊人。用不了多久,今天运行最快的超级计算机将会变成老掉牙的算盘。当今最先进的外科手术方案都会显得特别野蛮。而今天的能源,在将来看起来,就像如今我们看待蜡烛照明一样,让人觉得非常古怪!”

埃德蒙的说话声和汹涌的流水声依然在黑暗中震天动地。

“古希腊人想研究古代文化,都要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而对我们来说,只需要往回看一代人的时间,就会发现现在习以为常的科技,在那个时候都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人类发展的时间轴正在压缩,‘古代’和‘现代’的间隔正在消失殆尽。正因为如此,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未来几年的人类发展将会超越常规、令人震惊,完全无法想象!”

突然,河水的咆哮声停止了。

灿烂的星空又出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和煦的微风和蟋蟀的鸣唱。

礼堂的宾客似乎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埃德蒙也恢复了他的轻声细语。

“朋友们,”他轻轻地说道,“我知道大家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我答应展示我的发现,我感谢各位如此迁就地听完这个开场白。现在,让我们甩开旧日思维的束缚,是时候共同分享发现的快感啦。”

话音未落,雾气便从四周袅绕着涌了进来,天空露出了一抹黎明前的曙光,朦朦胧胧地洒在众人身上。

突然间,一盏聚光灯亮了,猛地照向大厅的后方。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立刻坐了起来,伸长脖子,透过雾气往后望去,期待着东道主现出真身。然而几秒钟之后,聚光灯又摆了回去,照着大厅的前方。

众人的目光也跟了过去。

埃德蒙·基尔希终于现身了。在聚光灯下,他面带微笑站在大厅的前方。几秒钟前,大厅的前方还是空荡荡的,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讲台,埃德蒙站在讲台上,双手非常自信地扶着讲台两边。此时雾气开始消散,这位作秀大师亲切地说道:“朋友们,晚上好。”

人们纷纷站起来,向主讲人报以热烈的掌声。兰登和在场的人们一样,边鼓掌边高兴得合不拢嘴。

在一团雾气中现身,也只有埃德蒙能干得出来。

到目前为止,尽管今晚的演讲是在与宗教信仰唱反调,却堪称一绝——有胆有识,无所畏惧——完全是埃德蒙的一贯做派。兰登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全世界越来越多的自由思想者把埃德蒙奉为偶像了。

至少没几个人敢像他这样表达自己的思想。

埃德蒙的面孔出现在穹顶屏幕上时,兰登发现他的脸色远没有之前那么苍白,显然有人专为他化了妆。即便如此,兰登也看得出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礼堂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以至于胸前口袋的震动兰登都差点没有感觉到。他本能地掏出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真奇怪,振动是口袋里的另一件设备发出的——骨传导耳机,温斯顿好像正在耳机里大声叫喊。

真会挑时候啊!

兰登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摸索着戴到头上。耳机凸点一碰到下腭骨,兰登便立刻听到了温斯顿的英国腔。

“——登教授?在吗?手机都用不了,我只能联系到你。兰登教授?!”

“喂——温斯顿?我在。”兰登在掌声的包围中大声说道。

“谢天谢地!”温斯顿说道,“仔细听好。我们可能碰到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