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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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啊,我们真是校友,我是99届的,他是02届的,就是想回母校看看。”

“不行,学校规定不让外人进。”

“不是,我们不是外人啊,都是自己人。您听我跟您说,您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班主任姓张,张淑荣,一老太太,教语文的,他班主任……你班主任叫什么来着?”

“我就上到二年级就退学了,我怎么记得。”

“你们两个人啊,倒是把词对好了再来啊,这刚没说几句就露馅了,你刚才不是说他是02届的么,怎么又光上到二年级了,瞎话都不会编,赶紧滚蛋吧!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袁帅一看这看门大爷逻辑思维可以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漏洞。他还想再努努力,又说:“不是,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别说上到二年级,就是只上了一天学,那也是校友啊,您不能区别对待啊。”

“我没区别对待啊,没说么,你俩都不能进。”

大爷这句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袁帅无话可说。

一旁的闫敬昱说:“算了吧。”

闫敬昱选择在母校见面,袁帅心里还是挺打鼓的,毕竟这不是一个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尤其是对于闫敬昱来说。但是后来想了想,大概闫敬昱的这个选择,是想向他表态: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正因为他已经把这个坎迈过去了,才会坦然地约在这个地方吧。

当然,闫敬昱也有可能想在曾经被伤害的地方报复袁帅。对于这点可能性,袁帅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就是挨顿揍什么的,原样奉还呗。都是成年人了,还有什么委屈受不住的。

不过可惜,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被公事公办的看门大爷扼杀在摇篮里了。

俩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点饮料,坐在外头的台阶上喝了起来,袁帅这会儿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想着看看闫敬昱会不会先开口,最终他没有令袁帅失望。

“你女朋友挺不赖的。”

“啊?”袁帅早该想到,两个男人。打开话题的最好方式就是女人。

“看起来不错,长得好看又大方。”

“啊,还好吧。”袁帅喝了一口可乐,然后俩人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女人只能帮助打开话题,却无益于话题的深入开展。

这时候,马路对面楼房里出来一个倒垃圾的老大爷,倒完又回楼门里了,袁帅看了半天,突然说:“啊,你看那人,那人是那会儿学校边上书店的老板!对对对,就丫的,我记得那会我偷了一本《七龙珠》被丫抓着了,为了不让丫给我告老师,我赔了丫整整三十块啊,那本书就卖五块钱其实,生生要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啊!”

袁帅指着楼门,义愤填膺地说完,看了看闫敬昱,只见他漠然看着自己,然后开口说:“我连班主任都记不住了,还能记得他?”

袁帅一想也是啊,低头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闫敬昱又开口说:“那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劝你也不必在意。”

袁帅扭过头问:“哪件事?”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我二人见面,还能有哪件事?”

“不是,那其实是两件事。”

“我知道是两件事,两件事也是一件事。父母的问题不该成为你我的负担,因此而生的仇怨自然也大可化解,毕竟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凑合。”

“你不恨我?”袁帅问。

“你不恨我?”闫敬昱问。

袁帅想了想,说:“要不找个地喝点儿吧。”

“喝白的喝啤的?”

“我先来一瓶啤酒吧。”闫敬昱道。

“一瓶?你怎么跟个上海人似的,来二两啤酒一醉方休?先来半打吧,你喝啤酒我也不喝白的了。”袁帅道。

“不行不行,我酒量特别差,顶多三瓶。”

“好吧,不强求,先来三瓶喝着吧。”

叫了啤酒,袁帅给闫敬昱和自己都倒上,俩人先碰了一个。结果闫敬昱喝了一口,袁帅干了。看着袁帅那空空如也的瓶底,闫敬昱有点尴尬,赶紧猛地灌进去了。

“没事,你随意。”

闫敬昱咽下啤酒,自己给自己倒上了,然后说:“看起来你酒量不错啊,什么时候练就出来的?”

“从……小学的时候,偷我妈的酒。”袁帅回想起那一阵儿偷母亲的酒喝,嘴上泛起笑意。

“啊,是啊。”

袁帅看闫敬昱有点尴尬,不由想了想,其实说起来闫敬昱比他的情况更悲惨,自己好歹还有母亲可以相依为命,而他呢,彻底失去了父母,还平白遭受自己的羞辱。

在袁帅当年幼小的心里,大概认为勾引自己父亲的女人是狐狸精,那么自然而然的,狐狸精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逻辑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正确逻辑,就好像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指爹骂娘的键盘侠一样,幼稚得可怕。

等长大了再回来看,他也一样是受害者,但是作为一个懵懂的孩子,父母在自己眼里就像天一样,父母犯了错,便自认为是自己也犯了错,父母没有受到惩罚,那就自己代为受惩罚吧,如果能因此抵消掉父母的过失的话。

也正是因此,闫敬昱并没有更多地记恨袁帅,反而会觉得袁帅会欺负他,才是正常的表现。

袁帅不自觉地干了眼前的酒,他感觉自己当年是利用了闫敬昱毫无根据的愧疚心理,一次又一次践踏他的尊严,却自认为有理走遍天下。要是反过来,如果闫敬昱说袁帅他爸勾引他妈,把他妈拐走了,然后天天揍袁帅,感觉也是合情合理啊。

说白了还是袁帅岁数大。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是以大欺小。袁帅觉得这个结论还挺在理的。

想到这里,袁帅一口干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如此往复连干了三大杯。对面的闫敬昱有点蒙,不知道袁帅这打的是哪路拳,想跟着喝,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一下再干一杯,他也有点扛不住,只好愣愣地看着。

干完第三杯,袁帅打了一个酒嗝,然后说:“小时候那些事,我实在是不敢说跟你赔罪,这么着也挺累的。你当我年幼无知也好,当是往事随风也罢,我先自罚三杯,算你原谅我了,你看怎么样?”

闫敬昱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一笑,袁帅也跟着笑了,这时候服务员正好上菜,看着这俩人有点不知所措,放下盘子赶紧走了。

笑完,二人又对着干了一杯,不知不觉已经没了两瓶了。袁帅拿起第三瓶,开口道:“就没了啊,再来点儿吧?”

闫敬昱说:“不要。”

“不喝了?”

“不要普啤,来纯生吧,冰的。”

袁帅哈哈大笑,一边倒酒一边斥责闫敬昱不地道,还说什么这不能喝那不能喝,结果开口就是纯生。闫敬昱回说他没骗人,真的不能喝,不信等着看三瓶以后他是个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