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集(第3/7页)

“在我踏入飞机之前,我再一次仔细地看了看这架单翼飞机,看了看飞机方向舵的脚蹬儿和飞机的上升杆儿。到目前为止,就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很正常。然后我拉了飞机的引擎,觉得飞机运转良好。我又放开了飞机的手刹,这架单翼飞机几乎立刻就以最低飞行速度开始飞行起来。我在空中绕着我的飞机棚飞了一到两圈儿,让飞机的各种零部件儿正常运转,做了个热身动作,然后我就对着地面上的伯金斯和其他人挥了挥手,接着就转为水平飞行,渐渐让飞机爬升到更高的高度。这架单翼飞机就像一只燕子那样轻轻地掠过天空滑行了八到十英里,然后我把机头拉起了一点儿,飞机就开始连续上升,向我头部上方的云堤飞去。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翼翼,一定要非常缓慢,要注意让自己的身体慢慢适应大气压的变化。”

“这是九月的一天,对英国人来说,今天还算得上暖和,不过让人感到有些气闷罢了。时不时地空气中会突然刮过一阵小风儿,从西南方向刮过来的——有时候,风突然变得很大,无从预料并且让人措手不及,我立刻顺着风向掉转机头绕上半圈儿避过风头。我突然想起,这种气旋风和大气中让飞机突然下降的气穴的存在,过去常常是造成飞机失事的危险源——后来我们学会在飞机引擎上安装一个能够征服气旋的动力装置,这样就能降低发生危险的概率。就在我到达高空云堤的时候,高度仪显示现在飞机已飞至三万英尺高度,这时候雨下下来了。我简直无法形容,雨下得有多大!雨点儿敲打着飞机的机身和机翼,有些还打在我的脸上,就像鞭子抽在我的脸上一样,同时也把驾驶舱前方的玻璃弄得模糊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放慢飞机的行驶速度,因为在这样的降雨条件下驾驶飞机实在太痛苦了。我飞得越来越高,雨点儿现在变成了冰雹,我不得不掉转机身逃跑。其中一只气缸现在停止了工作——一定是什么地方堵住了,我想一定是这样,但是我依然有很多动力让我继续缓慢地向上攀升。过了一会儿,看来麻烦已经过去了,不管这麻烦到底是什么,反正它已经过去了,我又听到气缸发出的深沉饱满的呜呜声——十只气缸齐声合唱,就像是一只气缸在工作一样。这就是我们现代科技制作的消声装置干的漂亮活儿。我们最终一定能用耳朵来控制我们的飞机引擎。就像人发出的长声尖叫,吱吱声,还有低沉的呜咽之声,这些机器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多么像人发出的声音啊!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发动机发出的这些求救声的能量完全都被浪费掉了,发出的每一种声音最后又都被发动机发出的新的巨大喧闹声全部吞噬。要是过去时代的那些飞行员们,还能够活着回来看到现在飞机上的消声装置精巧的工作原理和完美的工作表现,他们恐怕会感慨万千吧,而这是付出了多少飞行员宝贵的生命代价才换来的啊!”

“现在的飞行高度大约是三万九千英尺了,我正在接近那片云层。在我的身下,一切都很模糊,还在下着大雨,广袤的索尔兹伯里平原隐约可见。我可以看见有六架飞机正在天上,就在我的下面在进行例行飞行,从我这儿看去,就好像绿色背景幕上飞着的六只小燕子。我敢说,他们一定会感到奇怪,我待在这么高的云层里面干什么。突然,我的机身下面形成了一道灰色云幕,密度很大的水蒸气在风力的作用下高速旋转着,有几滴甚至都打到了我的脸上。空气黏糊糊的,十分阴冷,此时的飞行员是痛苦而又可怜的。但是幸运的是,我已经位于冰雹风暴的上方了,某种程度上,这毕竟是一种收获。我周围的云又黑又厚,就像伦敦城里的那种浓雾。我急于让自己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就开始拉升机头向上飞,一直飞到飞机的自动报警装置的警示铃声响起,然后我才开始让飞机滑行起来。我驾驶的单翼飞机的翅膀上面全都是水,这让我的飞机显得过重了,起码要比我料想的重得多,但是没关系,现在我的飞机碰到的是较小的云团,并且很快我就穿过了这些云团的第一层。还有第二层云团需要穿过去——那种半透明的乳色玻璃状的云,或者说,是那种羊毛状的如絮白云——现在我的飞机的上方,也就是我的脑袋上方,将近四万英尺的高度,是一层白色云团,像是根本无法穿过的白色天花板,而我的飞机下面,是一层黑色云团,像是根本无法穿过的黑色地板,而我的单翼飞机就在这样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费劲儿地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打着旋儿地飞行着。在这样的云层空间中唯有死一样的寂静,飞行员则处于一种绝对死寂的孤独状态之中。一大群身体非常小的像是水鸟的东西从我的飞机身边飞过,数量还不少呢,它们飞行的速度非常快,径直向西飞去。它们拍动翅膀形成的快速气旋以及它们嘴里发出的带有音乐节奏的叫声对我来说,不啻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让我感到欢欣鼓舞。我认为这些水鸟样的东西应该是水鸭之类的吧,而我呢,我只不过是一个既倒霉又可怜的动物学家。此刻,我们人类也变成鸟了,我们人类必须学会好好了解一下我们现在眼中看到的这些鸟类同胞兄弟。”

“我机身下面刮过的风打着气旋儿,搅动起厚厚的云团,让云团感到很无奈。一旦云团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进而就会形成一个饱含着水蒸气的旋涡中心,飞机穿过这个旋涡中心的时候就像是从一个大漏斗的上方通过一样。我看了看远方那个遥远的世界。一架巨大的白色双翼飞机在我的飞机下面飞过,在天空中占据了不小的空间。我认为这架飞机是在布里斯托尔和伦敦之间飞行,专门提供早间邮政服务的那种飞机。它很快就飞走了,我的单翼飞机又开始独自在云层中穿行,这种伟大的孤独状态看来一时之间是不那么容易打破的。”

“就在整十点之后,我的飞机开始碰到那片高空云层的最下面一层的边缘部分。从西面快速飘过来的气流中饱含的水蒸气既透明又精致。风速一直在缓慢地加快,此刻吹起了一阵儿拂面的微风——据我目测,风速大概在一小时二十八米的样子。空气已经变得十分寒冷,尽管我的高度计显示飞机现在只飞到了九千英尺的高度。飞机引擎嗡嗡作响运行得很完美,正处于它的最佳工作状态,我们一起合作慢慢地向上抬升。前方的云堤要比我料想的厚得多,但是最终飞机越过了它,云堤变得薄了许多,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层金色的薄雾,然后,一瞬间,我驾驶着飞机最终越过了它,我的面前豁然开朗,万里无云,金灿灿的太阳就在我的头顶正上方——我的飞机上方是一片蓝色的天空和太阳光照射出的金色,飞机下方是耀眼的一片银色,我极目远眺,一片巨大的闪着亮光的平原依稀可见。现在是上午十点过一刻,自动气压计的指针显示此时飞机的高度在一万两千八百英尺。我继续将飞机拉升,同时注意力十分集中,耳朵仔细地听着飞机发动机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眼睛时不时地瞟着手表,转速指示器,燃油控制杆儿以及油泵。难怪飞行员被人们称为最不怕死的那类人。同时有这么多事情要让你操心,你哪还有时间想到你自己。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当飞机离开地面上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飞机上的指南针是多么的不可靠。在飞机上升到一万五千英尺高度的时候,飞机上的指南针指示着东南方向,这根本就是错的。现在最可靠的,能够给我指示方向和方位的就是风和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