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她看到你杀了白铃,并将她的脑袋烤熟。”

段瑜足足怔了半分钟,然后尖叫:“胡说,你胡说,你们全在胡说,你们全在诬陷我,你们全是浑蛋,你们这帮王八蛋……”他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警察,哐啷一声,门被推开,大家全拥了进来。

看到状若癫狂的段瑜,苏桐警官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示意狱警将段瑜带了下去。片刻房间里只剩下我、导师与苏桐警官三人了。苏警官瞟了我一眼,说:“罗教授,我看段瑜目前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要不改天吧?”

导师不卑不亢地说:“苏警官,我们是来对他进行精神鉴定,要是他始终情绪稳定,还怎么鉴定呀?”

“这个嘛,呵呵,罗教授说的有道理,我看等他休息一下再问吧。”他看着我,“这位小陆同志是你的学生吧,嗯,年轻气盛呀,得向你导师好好学习一下呀。我去看看段瑜好些没有。”他说完,径直出房了。

我琢磨着他的话别有用意,正想问导师,导师使了个眼色,我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过一会儿段瑜又被带进房里,径直在沙发上坐下,耷拉着脑袋。

谈话继续,乏善可陈。我履行了打字员的职责,一声不吭。而段瑜继续扮演着典型的反应性精神病患者,他演得很好,我相信他接受过专业人士的指点。他家有钱有权,足够令一些唯利是图的专业人士为其卖命。导师的神情冷峻而严肃,越到后来越是如此。

离开监狱时,雨还在下,满路泥泞,车子不停地晃动。苏桐警官出乎意料地变得爱讲话了,跟我们说着破案过程中的趣事。不过我与导师兴致全无。

回到学校已到晚上八点多了,我跟着导师回到他的办公室,他开始一直在抽烟,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我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因为他是专业人士中的专业人士。忽然,他掐灭烟,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我说:“小陆,这事情你怎么看?”

“他看起来,有着反应性精神病的初兆,还有一些癔症的症状,具体还需要更深入的观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说了谎。

导师摇头不已,说:“小陆,你的观察力还不行呀。这小子一直在装,装的是挺像的,蒙蒙一般人还可以。”

我心里大为钦佩,导师就是导师,不愧是心理学界的领袖人物。导师继续说:“直接出报告吧,由你来写。”

“可是……”我犹豫不定,“7月12日晚上八点至13日早上八点,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段瑜似乎真的不知道。”我看过以前的精神鉴定报告,曾有几位专家给段瑜实施过催眠,试图唤醒他的记忆,不过结果都是失败。每一次催眠,段瑜说到7月12日晚上八点他睡下后,然后就直接跳到了13日早晨。

“嗯。”导师也露出沉思之色,“是的,这确实是个疑处,匪夷所思。不过那问题属于警察的工作范畴,我们要确定的只是他的精神状态,他十分正常。”我知道导师的结论一下,等于给段瑜打了个大大的叉叉。不过导师今天的表现大异于平常,事实上他的好奇心非常重,没有理由碰到一个疑处,而不去试图想清楚想透彻的。似乎,他对段瑜有一种反感。

随后导师告诉我一件事,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反感段瑜。原来段瑜第一次假装发病时,苏警官叫了导师出去,居然长篇累牍地告诉导师段瑜的背景。言下之意,无非是要求导师自己心头放杆秤,手下留情。导师平生疾恶如仇,看不惯滥用特权。何况段瑜又扮假扮痴,他自然深恶痛绝。

“不过,如果白铃真的是段瑜杀的,就算他为了逃避,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记忆封锢,在催眠的状态下,也应该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导师又点了一支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除非……那段记忆不属于他。”

“怎么可能?”导师摇头,然后他忽然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目光变得严厉,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小陆,你已走上了歧途。要想成为一个杰出的心理学家,必须要坚持无神论。我宁愿相信人不是他杀的,也不愿意你冒出这种奇怪的论调。”他一直视我为得意弟子,待我极好,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过话。我连忙点头,额头冒出汗来。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他摆摆手,我如获大赦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外面的雨停了,但起了雾,非常大的雾,往日熟悉的校园一下子变得诡异而迷离。想起叶浅翠的描述,那天她碰到雾应该比今天的雾更大。我在雾中慢步而行,希望这雾将我带到有着一扇华丽朱门的古宅、阴沉的老妪、苍白的女主人……

因为刚下过雨校区里的行人并不多,雾又大,我走得很慢,扑面的雾气让我有种说不出的迷离感觉。迎面蓦然现出一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衣服,婀娜多姿,似曾相识。我的心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地迎着她走去。她顿住脚步,扬起眉毛瞪我一眼,白玉兰一般的脸庞有着掩饰不住的阴霾。

我被她的神色吓得脚下一滞,一念间她忽然加快脚步,从我身边穿过。待我回过头后,她已没入重雾里,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我怔在原地,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浅翠看到我有这样的神色?几天前,我们才在饭堂里言笑甚欢,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雾很大,她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了。我回过神来,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追了上去。在叠叠夜雾中追踪他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雾大,不容易被发觉,最大的坏处也是雾大,很容易追失。可是叶浅翠一直在我前面视野范围内隐没着,有几次当我以为失去她的踪迹之时,顿足张望,一定睛她的身影又会出现在前面。

她好像有目的地引导我前进,就像扯木偶的线,而我则成了那个木偶。我一直留意四周的景物,虽然因为大雾而不甚明晰,但还在学校里,所以我放心大胆地跟着她。穿过一栋栋的教学楼,路渐渐地冷清了,路灯晕黄虚飘。我认得这是去小松林的路,心中开始发毛了。几乎所有的大学都有乱怪力神的传说,比如说神秘的台阶、哭泣的宿舍、蛊惑人心的深潭,诸如此类,不一而全。我们学校最玄乎的便是这小松林,这本是一个情侣幽会的好地方,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有一对情侣幽会时被人捅了二十八刀,从此林子里便不得安宁。总是有着尖刀捅穿肉体发出的噗噗声响,而且隐约还有声音在数数:1,2,3……久而久之,小松林便成了邪地,少有人迹,松树倒是越长越茂盛,郁郁葱葱地遮天蔽日。

有关小松林的邪闻,经由每届学生的口流传下来。记得我刚进校门时,同寝室的学长就一本正经地告诫我:记住,这是真的,千万千万不要去小松林。这几年我忙于学业,早将这码子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却蓦然地浮上脑海,甚至连当时学长的表情都宛然眼前:严肃,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