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联络员何芝兰

凌飞从16号联络站出来,直到从金神父路拐出来以后,才叫了一辆黄包车,向亚东旅馆奔去。虽然金神父路上就有黄包车,但是,凌飞一向很谨慎,如果在金神父路上叫黄包车,他怕黄包车夫对他有印象。虽说一个黄包车夫对他有一点印象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一旦自己有一天被人怀疑,如果有密探到处打听自己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顺着这条线找到16号联络站。所以,他从来不在16号联络站附近与任何人有联系,也不会与任何人打交道,即便是一个陌生的黄包车夫也不行。

来到离亚东旅馆还有数百米远的一个街口,凌飞下了车,打发走了车夫,一边观察一边徒步向亚东旅馆走去。来到离亚东旅馆门口只有二百多米的一个鞋摊前,他停下脚步,让人给他擦鞋。那个人一边低着头擦着鞋,一边低声说道:“他还没有回来。”

凌飞眼睛看着远处,嘴里低声问:“他老婆出去了吗?”

“没有。”

凌飞擦完鞋,掏出一张小票扔在鞋摊上,擦鞋匠一边拾起钱,一边连声说:“谢谢!谢谢!”

凌飞像一个阔少一般,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亚东旅馆。

一个堂倌赶紧迎上来。“先生,您是住店,还是吃饭啊?”

凌飞并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说:“我找人。”堂倌赶紧说:“不知您找谁?我给您带路?”

凌飞依然没有停步,嘴里只是淡淡地说:“不用。”说完便上了楼梯。

在上海滩,这样的阔少多的是,堂倌早就见多不怪了,便没有再跟上去,而是立刻又去忙自己的去了。

凌飞来到三楼,往右拐,来到307号房门前。抬起手,轻轻地敲门:咚——咚——咚——,咚、咚、咚。三长三短。

敲门声刚停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站在门里面,她身穿旗袍,脸上轻施薄粉,一双大眼睛看着凌飞直忽闪。

凌飞用眼睛的余光向楼道里扫了一下,整个楼道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凌飞说:“您是金太太吧?我是金老板的朋友,他约我来谈一笔生意。”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就往房内走。少妇没有说话,赶紧让开了。等凌飞走进去之后,她刚想回身关门,凌飞笑着示意她不用关门。她迟疑了一下,便只得敞着房门。

今天她刚刚从服装店搬到这家旅馆,她丈夫却一直没有露面。她的心里忐忑不安。可带她来的人说不能出去,她只能焦急地等待。刚才她一听到三长三短的敲门声,就知道来的是自己人。她知道来人肯定有事,便想随手把门关上。

凌飞却制止了她。虽然很多人觉得关上门会安全一些,可凌飞却不这样认为。在旅馆这个鱼龙混杂之地,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屋外的情况便看不见,万一有人偷听,那就很麻烦。更何况在男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关上房门更会引起怀疑。所以,倒不如来一个光明正大。

房间里家具很简单,有一张床,床头是一个衣橱,冲着房门是一对小沙发,沙发之间是一个小小的茶几,上面有茶壶、茶碗。凌飞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金玉堂的太太何芝兰赶紧过来泡上茶。

凌飞示意何芝兰坐下。等她坐下之后,凌飞才轻声地说:“何芝兰同志,我是老刀的人……”

说到这儿,凌飞故意停顿了一下,他想看看何芝兰的表现。因为,凡是从事地下工作的人,对老刀这个名字都不陌生。凡是心里有鬼的人,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心里都会或多或少有点波动。可只要有一点点情绪上的变化,就逃不过凌飞的眼睛。

今天早上,凌飞在咖啡馆里对金玉堂说过同样的话,金玉堂的表情很紧张,使得凌飞对他产生了怀疑。可何芝兰听了之后脸上表现出来的是一阵欣喜,并且这欣喜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是装出来的。这也不难理解,因为老刀这个名字对于出卖革命的叛徒和敌人来说是一把夺命断魂之刀,而对于忠于革命的同志来说则是一种安全的保证。

凌飞看出了何芝兰的心思,对她也就放了一大半心,他接着说:“你放心,金玉堂同志被我安排去执行一项任务,可能很快就会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我先向你通报一下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听了凌飞的话,何芝兰也是有点紧张。自从今天早上有人把她接出来安顿在这家旅馆之后,她就感觉到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她联想起昨天刚刚在她家召开的军事处会议,隐隐约约地感到可能是昨天的会议出什么问题了。现在,凌飞说向她通报情况,她虽然心里很着急,但没有急着问,而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在门外边看了看。确信门外没有人之后,她才回来又坐下。

凌飞对她的谨慎很欣赏,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会意地冲何芝兰笑了笑,然后低声说:“昨天的军事处会议结束以后,军事处主任杨如海同志失踪了,通过调查,我们可以肯定他已经被国民党特务秘密逮捕了。”

凌飞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如果有人在门外的话,恐怕连一个字也听不清,何芝兰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惊雷,把她一下子惊呆了。她的一双大眼睛瞪着凌飞一眨也不眨。

凌飞一边认真地观察着何芝兰的表情变化,一边继续说道:“我们分析,肯定是内部出了叛徒,出卖了杨如海同志。”

何芝兰的心脏更像是突然遭受电击一样,不禁低呼了一声:“出了叛徒?”

凌飞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问:“你们是什么时间接到开会通知的?”

何芝兰心头一震。“这是对我的审查么?”

凌飞面无表情地说:“可以这么认为。你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凡是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接受组织的审查和甄别,这是原则问题。我现在是代表组织在和你谈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的一切问题。”

何芝兰看着凌飞,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们是前天晚饭后接到的通知。”

凌飞接着问:“接到通知以后,你出去过吗?”

“没有。”

“你与什么人说起过吗?”

其实,凌飞的这句问话看起来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何芝兰是叛徒,你问她是否跟别人说起过,她会承认吗?所以,不管何芝兰是不是那个叛徒,答案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她绝对会矢口否认泄露了消息。这样看来,凌飞的这个问题有点像小孩子过家家,太幼稚了。可凌飞竟然就这么问了。

果然,何芝兰的态度有点激烈。“这怎么可能?!”

这正是凌飞想要的结果。他就是要何芝兰激动起来。一个人只有激动了,才会乱了方寸,才会说错话、做错事。虽然,凌飞的第一感觉告诉他何芝兰不是叛徒。但是,他仍然不能放过对她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