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设伏

4月15日,早晨,枫林桥畔。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今天的阳光和前几日一样,依旧传递着春天的温暖。

可是,枫林桥附近的情况却与往日有着明显的不同。路两旁比往日多了几个摊点,且今天的生意都特别的好。每个摊点前都有人围在那儿。在路北边的一个茶铺的凉棚下竟然有三拨过路人在喝茶,每一拨都有三四个人。茶铺的老板娘跑前跑后,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在这儿开茶铺已经有两年多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生意这么火爆的日子。可老板却一边沏茶,一边战战兢兢的,惹得老板娘冲他直嚷嚷,嫌他不会做生意。见他仍然打不起精神,老板娘便关心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老板顺嘴说自己的确是有点不舒服。

老板娘不高兴地说:“单单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舒服,那你就歇会儿吧,我自己勉强照应得过来。”

其实老板并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他多年在外,经过风,见过雨,他从今天来喝茶的这些人的身上看出了一股杀气,凭直觉感到这些人一定不是生意人,更不是普通过路人,他们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开始他以为是青帮的人,在上海滩,青帮的人经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可是他们又不像他见过的青帮子弟那样咋呼,不过他们的安静里面透出的杀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些人虽然分成了好几拨,但老板还是看出来了,他们是一伙人。虽然他们之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可身上却有一种相同的东西。老板猜想,这十几个人聚在一起,肯定是在执行什么重要的任务。他越想越觉得不舒服,可又不敢对自己的老婆说明,怕她一害怕,手忙脚乱,说出什么犯忌讳的话来或者做出什么错事来,惹出乱子。

茶铺老板的眼力果然厉害。这些喝茶的人的确不是普通的过路人,他们是行动队的队员,行动队队长李克明也在其中。这个茶铺的位置很好,坐在凉棚下面,整个枫林桥畔的情况尽收眼底。李克明就在这儿坐镇指挥。

不一会儿,开来了一辆敞篷汽车,从车上跳下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地从车上搬下来一些摄影器材,看样子像是拍电影的。枫林桥畔更加热闹起来。

根据老刀的安排,保卫处所有成员中凡是会打枪的全部出动,分头化装分散在枫林桥附近,只等押送杨如海的黑色雪佛兰轿车出现。

只要0273号黑色雪佛兰轿车一出现,李克明就会发出行动信号,化装成拍电影的情报科成员会在目标来到枫林桥头之时,立刻将敞篷汽车横在桥上,挡住目标的前进道路。分散在路两旁的行动队队员立刻向轿车发动攻击。四面同时出击,最好是迫使车内的特务缴械投降,如果拒不投降,则由埋伏好的几名枪法好的队员对敌人进行射杀。

陆岱峰也化装成一个算命先生,在桥头的一家小饭馆内,一边给店老板算命,一边注意着外边的情况。虽然这次行动由李克明现场指挥,可陆岱峰总有点不放心。这毕竟是保卫处成立以来第一次武装行动,一旦出现纰漏,就会给保卫处甚至是江南特委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因此,陆岱峰要亲临现场,一旦出现反常情况,也好迅速地做出应对。

马上就要到九点半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都开始紧张起来。如果轿车九点半准时从租界内出发的话,来到枫林桥头最多需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在九点五十分左右这场武装营救的战斗将要打响。有的队员是第一次参加营救行动,所以更加紧张。在茶铺内的几个队员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一名队员的手老是情不自禁地伸向腰间去摸手枪。

茶铺的老板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老板娘见丈夫脸色苍白,嘴唇直哆嗦,以为他真的是病了,便扶着他在里边坐下,自己出去招呼客人。她刚起身想往外走,老板伸手拉住了她,向她丢了一个眼色,压低了声音说:“你先别过去了,他们不是来喝茶的。”

老板娘一听,吓了一跳,脱口说道:“那他们……”,没等她说下去,老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说:“你不要命了!这些人一看就不是生意人,他们个个脸上带着杀气,今天恐怕要出大事了。待会儿一旦打起来,我们就赶紧趴在地上别动,你听见了吗?”老板娘扭头向外面看去。

此时,李克明也早就听出了里面的异常动静,也正好往里面看,两个人的目光一碰,李克明眼里冒出一股浓浓的杀气,吓得老板娘一下子瘫坐在了凳子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化装成导演的凌飞一边在桥上指手画脚地指挥拍摄,一边不时地看一看怀表。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五十分了,可是,目标却始终没有出现。他的心里直犯嘀咕:莫非敌人改变了路线?不太可能。枫林桥是连接租界和华界的桥梁,一头是法租界,另一头就是上海国民党的统治中心,这是离警备司令部最近的一条路。敌人不可能舍近求远。按说,现在也应该来到了,怎么还没一点迹象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行动队队员也都坐立不安了。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组长,各小组组长也都是一筹莫展,纷纷把目光投向负责现场指挥的李克明和凌飞。

陆岱峰依然在小饭馆里坐着,此时他也早已经给店主人算完了卦。看来给店主人算的这一卦很不错,店主人拿出几块钱要给他,他却执意不收。店主人很高兴,特意给他弄来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壶酒,作为答谢。陆岱峰也就不再推辞,就着小菜,端起酒杯有滋有味地喝起酒来。其实,他的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着急。

今天,保卫处几乎是全体出动,都聚集在了枫林桥畔,桥对面不远处就是国民党的上海警备司令部。队员中有一些是参加地下工作不久的新手,他们沉不住气,一旦被人看出破绽,后果将不堪设想。

再者说,至今还没有查出叛徒究竟是谁,今天的行动会不会也像前天的会议一样被告密呢?那样一来,今天不但救不了杨如海,弄不好,保卫处也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可一旦撤走,如果押送杨如海的车子因故晚来呢?那不是白白错过了营救的大好时机吗?现在,他真是左右为难。他在门口喝着酒,眼睛却看着外面,以便一旦外边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好迅速做出反应。

一小壶酒很快就喝完了。陆岱峰觉得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否则会引起别人怀疑。他知道,酒馆的老板对他是挺相信的。因为他刚才凭着自己掌握的一点阴阳八卦知识和察言观色的本领,给老板算了一卦,赢得了老板的信任。

可是,他的身份不仅需要在酒馆老板面前加以掩饰,即便是对自己手下的队员,也要隐瞒。只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这样做,看起来似乎有点过分,其实这是做地下工作必须要注意的。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越少,危险也就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