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狐媚子(一)

“没事了,没事了。”

郁枭哄孩子似的拢着他晃了晃,伸手拍掉他肩背上蹭到灰。

“我们离开这儿吧,我好害怕医院啊。”珞珈在他颈窝里拱了一会儿,抬起泪汪汪地眼睛说,“你说晚上要带我去聚会的,不会又不作数了吧?”

“先上车吧。”郁枭避开他的眼睛,转头对晁利安说。

“练家兄妹的事安排妥了?”

郁枭从鼻子里面出了口气,“郁老三让我别管。”

晁利安点点头,没有再问,郁枭的身份在郁家是个秘密,郁家虽然一直对他是放养,但设下的局限也很多。他对此知道不多,但至少清楚并非如传闻里说得那般,不受重视不被待见,反而因为独苗的身份从小被惯到大,一身子少爷毛病也是那时养起来的。

楚珞珈一路上无言,弱小又无比可怜地挂在郁枭身上,郁枭也以为他是被吓坏了,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时不时笨嘴笨舌地蹦出来两句安抚的话,却不想小家伙一踏进会场,瞧见蜂拥而至的俏佳人立即原地起范儿,眼尾也挑了上去,腰也扭了起来,像只到处找人比美的公孔雀,看上去十分滑稽。

珞珈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的斗志一下就燃烧了起来,今晚这里就是他的战场,他要做郁枭的骑士,不让任何图谋不轨的女人有机会靠近他。

不过他太专注在女人身上,全然没发现他们刚一进门,他如老母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护着的郁枭,就被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兜着脖子拐跑了。

“你他娘的真是个瘟神体质。”黎二胖不知从哪儿听来医院发生的事,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盯着郁枭说,说完又转头和晁利安握手道,“也就我们命硬,到现在没让他克死,晁兄你不如趁早放弃他到我这边来,我给你开三倍薪水。”

这话从他们在柏林的时候开始,晁利安不说听了一千遍也不下八百遍,虽然他不可能走,但心里还是颇有些自豪的,军校时期他不论是体能还是格斗技术都名列前茅,最出色的就是狙击能力,他可以在一千六百米处精准地一枪爆头,这种远距离的射击最考验修风偏的能力,不少富家子弟争着抢着想聘他当做护卫做杀手。

他不是没心动过,看看人家少爷,风度翩翩才华横溢,还知道尊重人,再反过来看看自家少爷,啊,没人,那估计是又惹事了,收拾收拾给他擦屁股去。

郁枭再怎么扶不上墙,他都会不离不弃,只因为他是混战时的遗孤,如果没有郁家,他或许永远只是一个生活在下水道的拾荒者,绝对不是被他用打拳赢来的高倍瞄准镜收买了。

“不用三倍薪水,给钱就去,早就受不了他了。”晁利安开玩笑道,今儿个坐在这儿的都是当年在一块求学的公子哥们,没人会把他这句玩笑话当真,可他自己说完却忽然严肃起来,“但是,我们郁家没有瘟神。”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强硬,如果没有歌舞和划拳助酒的声音,场面怕是要尴尬一会儿。

瘟神一说是郁恩的禁忌,也是郁家的禁忌,不过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郁家先前有五位爷,大夫人金氏先后给郁家生了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不过最小的那个儿子一出生就被黎凭山当众活活摔死了。

这件事一直是郁恩心里的一道坎儿。

那年战乱刚刚趋于平静,对于百姓而言却是极其难熬的一年,一整个春夏,都不曾下过一滴雨,秋日颗粒无收。在大家面临绝望的寒冬时,一个从西域来的巫师说,这里即将诞生一位不祥之人,他是带着前世的罪孽来的,他会是这座城的瘟神。

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金氏就早产了一个男婴。

不过鲜少有人知道的是,那一天,黎家的五姨太郁香兰,她腹中流掉了一个胎儿。

黎二胖喝得有点迷糊,没听清晁利安的最后一句,歪着脑袋凑过去“啊?”了几遍,晁利安却大笑起来敬酒没再重复,好在二胖没在意,没一会儿他就开始拉着心不在焉的郁枭划拳。

“你瞅什么呢?”

郁枭推了推他的大脑袋,把身子正过来。

他一愣神的工夫,楚珞珈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起他进门时一副小钢炮似的德行,不禁有点担心他别再和人起什么冲突。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接过黎二胖递来的酒杯,外面忽然爆发一阵玻璃瓶破碎的声音,他想都没想就冲出去,晁利安一见他那慌乱的模样,心中也有了数,他塞了几个咸水花生进嘴里压压惊,心说以后可好了,要管的惹事精,从一个变成一双了。

在舞池正中央,楚珞珈和车婵娟之间的气氛相当微妙,一个臭着张冷脸,眉眼间还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派头,另一个又羞又气,手里还举着个碎酒瓶。

郁枭从舞娘中间挤过去,叫了楚珞珈一声,只见他立马变了脸哭叫着跑过来躲在他身后,恐慌地盯着车婵娟看。

车婵娟人不如其名,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母老虎,长得是漂亮,只可惜一张嘴却像吃了火炮一样,脾气又爆一点就着。

“怎么了这是?”郁枭看着她手里尖锐的酒瓶,皱起眉头,这玩意戳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怎么了!你自己问他!”车婵娟被气得不轻,眉毛扬得快要飞起来了。

“我就是说她不像二十多岁的人……”楚珞珈没有底气的小声说,一边缩着脖子去瞄郁枭的脸色,“她看着像十五六。”

郁枭眨眨眼,又看了看车婵娟,他原本也认为车婵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她年纪比自己还长稍微有点惊讶,但他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发火的,长的年轻对于女性而言不是挺好的评价吗?

“……因为她看上去,比我还平。”

直到他支支吾吾地吐出后半句,郁枭才反应过来。

“臭流氓!”车婵娟咬牙切齿地骂道:“你问问他还做什么?他敢说吗?”

“……我就戳了一下……真的很平。”珞珈瞄着郁枭的脸色,越说声音越小,脖子也越来越往后缩。

过了一会儿,他不情不愿地撅着嘴从郁枭背后走出来,对着车婵娟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对不起啊,车小姐,我不应该那样不尊重你。”

他回头看了看郁枭,见他脸色缓和了一些,便又对着她撒了个娇,“你就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他不论道不道歉,这一闹都让车婵娟下不了台,最让车婵娟暴怒的是,当晁利安带着黎二少出来劝和后,那家伙竟然在郁枭背后对她做了个极快的鬼脸,简直一点忏悔之心都没有。

“你上次带回来的香水味是她的?”珞珈踮着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眼尾一勾斜落在不远处瞪他的车婵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