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3页)

没过多久,卢卡斯就猜出了他的目的地。他在宿舍和教学楼之间穿梭,经过道兹校长办公楼的花园,向着学校艺术博物馆的后门走去。

正是储藏室的位置。

那个帆布包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到底准备偷什么?那些骨头和艺术品早就搬到实验室去了,剩下的那个石棺,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太可能搬动。

隐蔽在一片树丛后面,卢卡斯观察着,勃兰特的步子好像愈加沉重了,一瘸一拐地走向博物馆那面覆盖着常青藤的墙。那墙起码三四十英尺高,在它的上面就是一扇天窗。窗户玻璃早在他们开棺的那天就裂开了,但还没有碎,而且后勤人员还没来得及修缮。他见勃兰特斜歪着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但他看上去不同以往。紧咬着下颚,眉头皱着,那个表情只能用……狂暴来形容。就像在恼怒这堵墙竟敢阻碍他的去路,不过这并没耽误他多久。

当卢卡斯正抹着眼睛上的雨水时,只见勃兰特将麻布袋的织绳绕在脖子上,将袋子像披风似的挂在身后,抓住树藤,从容得像黑猩猩一样荡上了六英尺高的墙。就这样他攀着树藤向上爬着,很快他便突破了之前以为坚不可摧的障碍,平稳迅速地向头顶的窗户移动着。卢卡斯惊呆了,这根本就是马戏团的杂技演员的表演,异常轻松随意且胸有成竹。正当安迪打开天窗的时候,他的一只雨靴松了,滚落到了地上。随后,卢卡斯意识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根本比不上安迪的灵活度,更别说他还拖着一条受了伤的手臂。

但如果他再快一些的话,还是能阻止他的。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奔到博物馆前,气喘吁吁地打开门,关掉警报器,以防引起勃兰特的警觉。他希望能够当场抓住他。

画廊中十分昏暗,只有脚边的夜灯亮着,但这已经足以让他避开那些雕塑、底座和陈列柜了。他面临的更大问题是只能用一只眼睛看路,他必须不停地转头,才能保证没有忽略什么东西。那些古希腊和罗马时期的雕塑怒视着他,似乎被他搅扰了安宁,还有那些装饰的容器、花瓶,让他想起了拉希德博士的骨灰瓮。

听见声音时他刚到主画廊的拐角处,于是匆忙向储藏室奔去。“噔”的一声,像是锤子或凿子的声响,然后就是一阵刮擦声。那声音不是很大,所以卢卡斯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也许只是某处管道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的声响,还有东西在大理石地面上拖行的声音。他躲在一座巨大的青年雕像后等待着,这雕像大概有3米高,超过两千年的历史了。石灰岩雕像高高地立着,像一个保护神似的,但卢卡斯清楚地知道,在这儿他只能靠自己。无论安迪拿了什么,只要让他逃走了,那么他就必须承担所有责任了——而且安迪•勃兰特和他所偷走的珍宝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声音越来越近了,现在他甚至可以听见费力的呼吸声。如果不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他也许会以为是某只动物——一只野猪或者是一只笨拙的熊——一路嗅着、哼着穿过博物馆。雕像前飘过一个影子,但卢卡斯并未行动。他想看清楚他的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安迪有没有武器?还有他是怎么拖着那个麻袋的?作为文物复原委员会的一员,卢卡斯必须要保证,在发生任何冲突的情况下,都不能损伤他特意来保护的艺术品。

影子又移动了,但卢卡斯还是看不真切。是安迪没错,但他整个身子都蜷着,脑袋缩在黑色雨衣的帽子里,一只手臂拽着身后满满当当的麻袋。

如果说卢卡斯之前还有什么疑虑,现在都获得解答了。单单从那哐啷的声响就可以知道,那麻袋装的全是石棺里的东西。但是安迪为什么从实验室拿走它们后,又带着它们来到博物馆,而此刻又拖着它们离开呢?他一定有其他的计划,但是什么呢?

安迪像瞥见猎人的猎物似的,突然停住,在空气中嗅闻着,一边闻着,还一边扭头四处观察。卢卡斯又退了回去,屏住呼吸。他还是无法将眼前走廊上的这只怪物和安迪•勃兰特,那个年轻的人类学家,联系在一起。不一会儿,麻袋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卢卡斯再次鼓起勇气看一眼时,地上就只剩下了一条潮湿的痕迹和一只倒扣着的雨靴。

卢卡斯想知道,究竟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他对峙?在这里的话,周围有太多陈列柜,而且里面都是极其易碎的赤陶土罐。如果真的要发生冲突的话,这里一定不是合适的场所。

在雕塑和展品的掩护下,卢卡斯跟上了他的脚步,一两分钟以后,安迪便走出了画廊,进入了开阔的博物馆大厅。一到那儿,他便停下了脚步,之后卢卡斯便看见他脱下了鞋子,扔到了一旁。至于他的双腿,和他的手臂一样翘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而且他粗重的喘息声似乎也不是因为费劲的缘故,而更像是被某种痛苦折磨着的感觉。

管它是什么呢,卢卡斯可不能再等了。当安迪松开系在他脖子上的织绳时,卢卡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喝道:“把东西留下!”

安迪丝毫不为所动,站了起来,利索地将麻袋背到了两肩之间。

他没听见吗?“我说了,把东西留下。”

这次安迪从帽子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完全不认识他的。在卢卡斯看来,那更像是一只野兽的眼睛,而非一个人。

卢卡斯第三次重复了他的命令,安迪歪着头,一副好奇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快速眨着眼,接着眼后闪过一丝光亮。这一金黄色的光芒,就像一抹阳光掠过暗淡的青铜一般,竟然和卢卡斯曾经在那颗骷髅的空眼窝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正当卢卡斯恐惧地看着他时,安迪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嘴越咧越大,脸都快要被撑裂了,露出了他的牙齿,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只有恶意。接着他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向博物馆的大门,将它整个地从铰链上扭扯了下来,还将玻璃撞了个粉碎。那些碎片如小铃铛一般,叮叮当当地落在了他周围的地上。卢卡斯却看见安迪稳稳地落在了外面的人行道上,抖了抖雨衣上的玻璃残渣,便拖着麻袋走入夜色之中。

卢卡斯从门上锯齿状的洞钻了出去,紧追着他。在这样一个雨夜中,想要搜寻他的踪迹是很难的一件事。更糟糕的是,他的猎物像一只狼一样,贴着地面大步飞奔着,左右躲闪着,没有一个固定的路线,但却在逐渐向着校园和城市的光亮行进。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学生,正从图书馆赶回家,却被撞倒了。卢卡斯发现他仰面跌进了一个泥潭中,眼镜线缠在了脸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向着肇事者逃走的方向指去。卢卡斯匆忙追赶着,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当。远远地,他都能听见市内交通的喧闹声了,安迪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卢卡斯加快了脚步,到他发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一把抓住了那麻袋的尾部。他用力地拽着,使得走在湿草地上的安迪重心不稳,滑倒在他面前。在路灯的照射下,他的脸已经难以辨认了——那完全是一张掩藏着邪恶的面具,咧着嘴,挂着痛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