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路易丝(第2/3页)

她在。店员叫她接电话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艾尔萨,有什么能帮忙的吗?”她的口音很重,我能想象得出那个声音冲罗伯尖叫的情形。

“你好,”我说,我压低了嗓音,并放缓语速,就跟我在诊所讲电话一样,“很抱歉在工作时打扰你,但我想是否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我正在写一篇关于韦斯特兰诊所疗效的论文。”我突然意识到我压根不知道诊所在哪儿,也不知道任何医生的名字。我真可悲,还没做好充分准备就打了这个诈骗电话,万一她开始问我该怎么办?“我知道你的弟弟曾在那里待过一阵子。罗伯特·多米尼克·霍伊尔?我试图查他的资料,但任何地方都没有记录。我想你也许有他的联系电话,或者你可以把我的电话转交给他。”

“韦斯特兰?”她大笑一声,“啊,我记得。那完全是浪费时间。罗伯回来没几天就走了。然后他从我钱包里偷了钱,在夜里滚蛋了。抱歉我爆粗口了。”她停顿了一下,也许沉浸在了自己愤怒的回忆中,“我恐怕帮不了你。我后来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消息。他可能死在某条小巷里了,没死也差不多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开始冒冷汗。

“没事。”她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是个小混蛋,真的。他们这些人没救。”

我道歉说打扰她了,礼貌地对她说再见,但她已经挂断了。我把冷咖啡倒掉,泡了杯新的,只是为了在理清思路的时候做点事情。事实上,那是有可能发生的。阿黛尔怀疑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我只是刚刚开始领悟而已。内心深处,尽管我有着种种疑问,但我很确信,罗伯肯定还活着。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谋杀。藏尸体。这种事只会出现在新闻、电影和书本里。不会出现在我平凡又无趣的生活中。我没有喝咖啡,从碗柜后面找出一瓶被遗忘的杜松子酒,那是圣诞节的时候剩下的。我没有用来冲酒的汽水,但我加了很多健怡可乐,咽下一大口,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拿出几张亚当的图画纸和一支钢笔。我需要彻底想明白这件事。

大卫——想要钱或者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阿黛尔伤害?两者都有?

罗伯——消失了。他仍然在庄园的某个地方吗?被撕掉的那几页里写了什么?打斗的证据?钱款的贿赂?

笔记本让我想起了罗伯的一个怀疑,我补充进去。

阿黛尔的父母。那真的是一场事故吗?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是大卫。

阿黛尔的父母。当然。为什么我之前没想到这点?网上肯定会有他们的消息。那场火灾应该是个大新闻。我看了眼时钟,5点15分。我得出门去接亚当了,这几乎令我沮丧地尖叫起来。我真痛恨自己。我一直都盼望着他度假回来,可现在我却在没必要的时候把他丢给日托班,并为他妨碍了我而觉得厌烦……他妨碍了我什么?调查谋杀案?要对自己承认这样的事情,真是太荒诞了,我几乎大笑出声。因为这正是我在做的事情。我在试图拼凑出凶手的模样。

我将需要去买一瓶红酒。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睡觉。”

我爱我的小男孩,但我讨厌他发牢骚。他从法国回来后,无疑变得更爱抱怨了。“我不累。”

“现在是睡觉时间了,就这样,赶紧穿上你的睡衣。”

“再玩一局游戏。”

“我说了赶紧,亚当!”他气冲冲地跑去卧室,恼怒地抱怨了一路,但他看了我一眼,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已经陪他做了日托班的涂色作业,他也喝了茶、玩了游戏。现在我无比渴望他去睡觉,我好继续回互联网上“掘宝”,他醒着我没办法调查,他会一直在我背后看着,问东问西。“别忘了刷牙!”我在他身后喊着。没多久,浴室的门就摔上了。我意识到,这就是青春期将有的样子。阴郁的、叛逆的情绪。

这个想法让我很悲伤,我站起身,去给他读睡前故事,用甜言蜜语把他哄回去,让他重新变成我那个快乐的小男孩。互联网的事可以再等10分钟。

7点半他睡着了,我回到电脑边,手边是一大杯白葡萄酒。

这次的搜索很容易。我从罗伯的笔记本中知道了阿黛尔的婚前姓氏。我通过“拉瑟福德-坎贝尔火灾”搜出了大量信息,主要是后续的新闻报道,全国和当地的媒体都有。我真不敢相信之前这些我居然全没查过——在她第一次告诉我的时候,在她把这本笔记本给我的时候。

起初,我完全被照片分散了注意力,打开链接后你很难不被它们吸引。我在浏览器上留了大约15个标签页。有两张庄园失火前和失火后的航拍图,阿黛尔说那地方很大的时候并没有夸张。在第二张图上,我能看到一部分建筑被烧得焦黑,但剩下那部分的面积也许仍然相当于三到四座普通住宅。它是用厚厚的白石砌成的,看上去仿佛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是乡绅贵族时代的产物。它周围是树林和田地,保护了建筑的隐私,遮挡了刺探的目光。现在我试着去想象它的样子。是有人在维护着那片土地吗?还是它现在已经被人遗忘,任其生长?

有一张阿黛尔父母的照片,看到她母亲就好像是看到透过摇曳的水波映照出的她的脸。她们几乎一模一样,但有着些许的不同。阿黛尔更美,五官更匀称,但跟她母亲有着同样深色的头发和橄榄色肌肤。她的父亲原先是个投资银行家,据那些文章所写,他身价几百万,还拥有引人注目的资产投资组合。有一张照片上他看起来沉闷又严肃,显然是在城市里照的;但另一张在海港的照片上他则正对着照相机微笑。在清新的空气里,他的肤色很红润,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美酒,吃了太多美食,他看起来很快乐。

还有阿黛尔的照片,这个被抛下的悲惨又美丽的女儿。一张略显圆润的脸散发着青春的光芒,但仍然是我认识的那个阿黛尔。女继承人,一家报纸这么称呼她。她到底拥有多少钱?看上去是一大笔财富。在一张圣诞节拍的一家三口合照里,她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目光闪闪发亮。

另一张照片很模糊,像是小报记者隔着一段距离拍的。照片上她低着头,一只手掩着脸,她更瘦了。她走过受损房屋的场地时,牛仔裤松松垮垮地在她臀部周围晃荡。她很悲伤。有个男人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瘦小的背脊上,他的脸几乎是直接转向长焦距镜头的,仿佛他能莫名地感知到它的存在。他的另一条胳膊上绑着绷带。是大卫。他的脸很模糊,但那就是他。他看起来很警惕、很防备、很疲倦。他们俩都那么年轻。那是他们,但又不是他们。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埋首于大量新闻报道中,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把故事拼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