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许都乱局(第2/14页)

“哟,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挺犀利。”吴质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道,“从你父亲那儿说起,你还得喊我一声叔父。”

田川疑惑道:“怎么……你认识我父亲,为什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你一小孩子家,他跟你说什么?得,丫头,你去我那张案子上,找我带来的那位小姑娘聊聊,我跟贾兄弟有话说。”

田川白了吴质一眼,气鼓鼓地起身离开。

贾逸忍不住道:“怎么吴大人跟田畴大人有旧?”

“有旧?我还有新呢。那装腔作势的老顽固,看见他就头大。”吴质坐下来,伸直两腿,道,“贾兄弟,你寒蝉查得不怎么样,却撞破了甄洛这事儿,可也算得上傻人有傻福。”

贾逸笑着嗯了一声,并未出言反驳。吴质的谈吐是出了名的差,怎么让人生气他怎么说话。不过这人也真算了得,在曹丕和曹植的夺嫡之争里,正是他屡出奇计,帮曹丕一次又一次地扳回劣势。

“既然你能参加今天这个宴会,那证明世子已经对你青眼有加,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哥哥的,跟我说一声。”吴质笑嘻嘻地道,“当然,要是哥哥用得着你,你也甭给我推三阻四的。”

“吴大人教训得是。”贾逸答道。

“比如说司马老狗。”吴质端起酒杯,遥遥地跟司马懿碰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想对付他,跟哥哥说一声,哥哥帮你。”

“在下不敢。在下对司马大人……”

“扯淡,你爹不是他陷害的吗,怎么,你不想报仇?”吴质斜着眼看着贾逸。

贾逸没有说话。吴质、司马懿都是曹丕的幕僚,跟陈群、朱铄并称为四友,可听吴质的话音,似乎他跟司马懿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得,有戒心不是?年轻人就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我跟你说,司马老狗这个人,可阴毒着呢,哥哥我早就不待见他了。你要是想对付他呢,以后尽管找我就是了。”吴质又拍了拍贾逸的肩膀,“不过呢,不管他以后跟你说什么,你都别信。那老狗最会装,也最会蒙人。有多少人命都被他卖了,还感动得痛哭流涕,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儿。”

吴质说完,起身冲司马懿那边喊道:“仲达!我跟咱们这位小兄弟说好了,改天天气好,咱仨一起去东城新开的青楼逛逛,你做东!”

司马懿只是摇了摇头,似乎见惯了吴质的做派。

贾逸尴尬地看了远处的田川一眼,刚好看到田川在对他翻白眼。

这位吴大人……可真是害人不浅。

席间众人大多相识,推杯换盏很是热闹。而贾逸这边,一来他身份低微,二来众人跟他又不熟,除了那位吴质大人来过之后,再没有人过来。喝了几杯酒,看了几段舞之后,贾逸起身,想要走走。

穿过嘈杂的人群,随着隐没花丛中的小道徜徉几步,贾逸停在了一个水塘边。他靠在汉白玉石栏上,低头去看水面。可惜天色已晚,周围的灯光黯淡,看不清楚什么。

“刚才吴质跟你说了什么?”身后传来司马懿的声音。

“这个就不劳大人费心了。”贾逸没有回头,冷冷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父亲死得很冤枉,觉得是我故意陷害构陷他的?”

“我父亲的为人我清楚得很,不管你想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是不是觉得自小家境贫寒,所以你父亲就很清廉?你既然到了进奏曹,为何不翻阅下以往的档案,看看你父亲的资料?”司马懿淡淡道,“你不敢。你怕进奏曹的档案中记载的实情与你想象的不同。那我来告诉你,你父亲为官期间,接连对辖内数家世族大户构陷罪名,抄家流放,充得的钱粮足足有数十万之巨。你或许以为这些都是谣言,但进奏曹里有大量的文书资料,可谓是铁证如山。至于你父亲为什么贪了那么多钱,却依旧清贫如洗,这里面有个莫大的秘密。”

贾逸没有说话,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长剑不在,在进入世子府时,就已经解了下来。

“他把钱都给了汉帝。”司马懿的声音不紧不慢,“魏王挟持汉帝之后,只把他当作了傀儡。而汉帝却不甘心,三番五次地搞政变。于是魏王大幅削减了对汉帝的供给,一方面是警示,另一方面也是掣肘。没有钱,养不起兵,结不了势,汉帝自然会安分许多。而你父亲,身为汉室旧臣,自然是不想坐以待毙,于是他和其他的一些尚握有实权的汉室旧臣,想出了这个灭大户聚钱粮的法子。

“当时魏王交给我查处这起案子,跟你父亲一样的汉室旧臣,我们一共抓了九个。可笑的是,如果按照汉律来讲,蓄私兵意图不轨,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而当时魏王慈悲为怀,只是命我将这九人草草斩首了事。事后,不少人却骂我公报私仇,是借机替魏王清除异己。对于这些指责,我从来没有辩解,就是不想让你们这些不知情的后人们为难。

“要不是前几日世子有令,命我与你修好,我也懒得向你解释这些。我说的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可以去问问当年经手案子的一些人,也可以去进奏曹查看档案。不过吴质这个人,为人阴狠,下手从来不留余地。这些日子,他跟陈群还有朱铄,一直在跟世子谋划着什么,你小心一些,免得被他当成棋子利用了。”

贾逸终于出言讥讽:“怎么,司马大人号称世子的智囊,世子竟然也有您不知道的事情?”

“三马同槽。”司马懿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因为这个梦,魏王对我一直是且用且防,世子若不是在夺嫡之时用得着我,又怎么会……”

后面的话,已经被夜风吹散,听不太真切了。

贾逸在原地站了很久,司马懿的话是真是假,他不想去追查,也不敢去追查。他怕查到的结果,真如司马懿所说,今后要如何处之?

“原来你在这里?”身后传来田川嗔怪的声音,“一声不吭就跑到这么黑的地方,害我找了你半天。”

“找我做什么?”贾逸回身,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容。

“闪人呗,跟那群女人聊来聊去,大多都是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还不如回去睡觉。”

“这可是世子邀请我们来的,半途退席可不太好。”贾逸转身向宴席走去。田川噘起嘴,很不乐意地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