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3/4页)

墙壁上贴着数百个图案,涵盖秀丽的蝴蝶、飞舞的巨龙、盘绕的长蛇,以及你能想到的各种动物、徽章或标识:大大小小、传统现代、保守开放、端庄猥亵——一家店子图案如此之多,从未见过,且不说柜台上一只活页夹里还有另外几百种!

苏珊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手提包。店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男子俯身站在一桶肥皂水前,正拧干一只拖把。他头发灰白,拖着一只马尾辫,长长的胡须也呈灰白;两只胳膊上尽是模模糊糊的文身图案,身穿一件橙色布裙。看到我们,他站起身子,献上给一个圣洁而安详的微笑——我不觉想起在瑜伽馆常能看到的笑眯眯的佛陀雕像。

“你肯定是在开玩笑,”苏珊小声咕哝了一句。那人放下拖把,双手合十,低头说道:“Namaste.7”欢迎。

我也照样回应。布裙男人点头赞许:“请问,两位来此文身吗?”

“噢,其实是——”

“你们来对地方了。”他提起水桶,朝柜台走去。“我们有非常漂亮的古代图案,亚洲的,佛教的,泰国的,印度的都有。”

“可是——”

“第一次做文身?”他走到柜台后面。

我竭力插话说:“实际上——”

他自顾自说下去:“古人相信,一个人能获得所选文身的特征。不同文身有着不同的力量。比如说,有种文身能引起别人的崇拜,刺了老虎的人能让别人感到害怕。泰国人甚至认为文身能挡子弹。” 他笑了。“这属于一个悠久的传统:认为男人天生具有追寻意义和归属感的强烈愿望,而痛苦则是达此目的之绝佳途径。”我和苏珊交换了一下眼神。“女人也一样,”他赶紧补充说。“这些都具有非常强大的精神力量。”

“我们不是来刺文身的,”我态度坚决地说。

一时间,他显得有些气馁,不过很快又面露喜色:“或许是来扎孔?我有一些非常可爱的脐环和鼻——”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认得一种文身。”

“哦。”他显得很失望。“那得看是什么文身。”

“我给你画出来。”

他取出纸和铅笔。

我粗略地画出了那些火炬和星星。他仔细看图案的时候,苏珊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文身师脑袋一歪:“你在哪里见到这个的?”

“一个女人身上。她手腕上有个这样的文身。”

“美国人?”

“我——无法肯定。怎么了?”

“我干这一行很久了,而且还在成为佛教徒之前,但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不过,我说过,文身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还在“地狱天使”8之前几百年,亚洲人就在做了。”

我看着苏珊审视墙上的某些图案。“你为什么问她是否是美国人?”

“因为如果她不是,而你知道她来自哪里,可能就会有什么麻烦。我说过,我几乎一辈子都在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我迟疑了一下:“假如她是俄罗斯人呢?或是来自那个区域?”

“俄罗斯人,嗯?”

“也许吧。”

“唔……”他用手指摸着耳朵上一只小小的金耳环。“在俄罗斯,监狱,劳改营,都能看到许多文身。有些是普遍可见的,有些则可能只是某个具体监狱才有、甚至某个牢房里才有的徽记。”

“我不知道她是否坐过牢。”

“那没有关系;男人们——他们喜欢给自己的女人打烙印。”他咧嘴笑了笑。“那些女人不介意的。”

我噘起了嘴。

“当然,还有那些当兵的,”他赶紧说。

“俄国陆军?”

“或者是海军。”

苏珊在墙上一排文身图案前停了下来。

我回头看着那张草图:“你认为这可能是俄罗斯陆军的文身?”

“很难讲。”他摸了摸胡子。“不过,你知道,现在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前些日子有个男人来过。他肩膀上有个文身,是一只火炬,带着某种数字。想加刺些内容。”

“火炬?”

“是啊,甚至有点像那个草图;那家伙说他是俄国空降部队的。”

一阵嗡嗡声掠过我的神经。

“可能那边的人对火感到不安。这并不奇怪。那是最强大的符号之一。对佛教徒来说,那是达到净化的手段。甚至比水还强大。”

“怎么讲?”

他两肘靠在柜台上:“燃烧的火是尚未唤醒的心灵,躁动不安,充满激情和幻觉。目标是让火燃尽,让心灵得到释放,摆脱束缚,更加机警。更接近涅槃。早期佛经里说:‘智者……如这火寂灭。”他又开始兴奋起来。“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介绍几本书。”

我将包朝肩膀上面提了提:“不用了,谢谢。不过你已给我帮了大忙。”

我朝苏珊望去:“好啦,苏珊小姐,咱们现在去看看你说的电木吧。”

“不急,”她猛地回过身,指着一个看似凯尔特结的文身图案。“这个得多少钱?”她问那个文身师,“需要多长时间?”

我把苏珊拽上车,送她回家以后,接了蕾切尔,然后在日落岭路停车,和斯坦聊了天,出店门的时候,买的鱼比事先打算的多了一倍。吃罢晚饭,我喝了半瓶葡萄酒给自己壮胆,然后给大卫打了电话。

“你好,艾利。”

他的声音慎重而冷淡;电话里传来轻声的响动:是威利,还是布丽吉特?

“你没给我回电话。”

“我不能回,”我说。“我——我听到了她在你的应答机上的语音留言。”

“我想也是这样。”

“大卫?”

“嗯?”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一切只是某种可怕的误解。”

他没有答话;我眼前浮现出他抚摸我全身的画面——我竭力强迫自己停止这种胡思乱想。“大卫?”

他清了清嗓子:“我——我不能那么说,艾利。”

只感到胸口有一股越来越大的压力,那场梦魇又回来了:“可是——可是我们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艾利,我和你之间一直问题不断,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你不能说咱们的关系很和谐吧。”

“我——我原先想,咱们能把问题解决掉。我从没——从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也不想这样;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我干吗要这样,让自己遭受折磨?

他不作声;然后:“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释,去了机场才意识到这一点。事情来得——非常突然!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似乎她就应当出现在那里。”

“应当出现在那里?”

“她理解我,艾利;她知道失去大多数家人是什么感觉,独自长大是什么感觉;而且她不想挺身而出,拯救世界。她乐意待在家里,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