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无明白昼 6.共同度过(第4/8页)

“科学要是证明人死以后会转世投胎,我保证不催你!”骆沉明现在藏在棕榈树后面,艰难地向敌人发出攻击,但关于狙击手和他差点被打中的事,他一个字也没向桑绪提。今天在疗养院没碰到狙击手,却在这里碰到了,他不用想就能确定这个狙击手就是杀死小耳朵的元凶,但他决定不告诉桑绪。

私人区的电子门禁在桑绪的控制下缓缓向两边退开。

被水枪冲得气疯了的保镖们愣了一秒,纷纷抽出电棍,抓起注射枪,怀着满腹的深仇大恨朝外面孤零零的三人扑来,这时候骆沉明赶紧从棕榈树后跑出来,高举着水枪横扫千军,殷其眉趁机身姿灵活地在保安群中闪转腾挪,倚重手法迅速消减对方战斗力。

两人远近攻击配合得天衣无缝,骆沉明却发现殷其眉今天的招式和往常都不一样,或许是由于今天保安人数实在太多。

要在短时间内拿下近四十个精壮男子,殷其眉一则是快,一则是狠,骆沉明看出她主要凭借的似乎是她曾向他提起过的“八卦掌”,这门内家拳长于掌法变换和行步走转,以一敌多时灵活多变,身形矫若游龙,因此又称“游龙八卦掌”——这骆沉明是见识过的,但今天殷其眉在“八卦掌”外又有一式极其刚猛的拳招,骆沉明却很陌生:殷其眉抓住时机,频频弓步崩拳,攥着铁算盘砸中对方面门的同时,另一手出掌碾按对方臂肘膝弯等反关节处。

哪怕是再壮实的男人,被一拳砸得鼻血长流眼前金星乱冒,关节麻筋还被狠狠捣中,几乎没有不倒地不起的。

骆沉明趁机再给这样的倒霉蛋送上一次痛快的凉水澡。

将保安放倒一地,殷其眉便向私人区内唯一一幢建筑进发。骆沉明扔了高压水枪跟上,无不崇拜地问:“殷阿姨,你今天用的大招叫什么名字?”

殷其眉一把将骆沉明跩得一踉跄,随即一枚子弹从骆沉明身边飞了过去。

“小心狙击手!”殷其眉厉声道,一面寻找狙击手的藏身方位。

“殷阿姨,有空教我那一拳啊!”骆沉明仍未学乖。

“学个屁!”殷其眉说,“我自己都没练好呢!”

她不是搪塞骆沉明,这一招“金钢伏虎势”她的确没学完全。

“他们北派还用这一招来摔跤,以小摔大,四两拨千斤。摔跤的话就把这招叫‘穿裆靠’,等我回来再教你啊!”那位拳师曾这么说着下了船,从此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殷其眉原本也没想用这招,但临到阵前拳路自己就从筋骨里跳出来了,像是怀着什么使命,憋不住要为什么人伸张。

金刚伏虎,虎自然是恶畜,那些为虎作伥的人又怎么样呢?

虎和伥都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个会和小动物说话,会画画的小小姑娘,却再也不会睁开她亮晶晶的黑眼睛了。

这些保安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他们不会知道有一个小姑娘因他们现在所卖命保护的那个人而无端失去了生命,他们更不会知道还有三千多个人被他们的老板强行变成植物人,禁锢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但他们仍兢兢业业地保护着老板的安全,拿着老板数值不菲的封口费,即便有一丝怀疑,也立刻被金钱带来的沾沾自喜给抹杀了,“别问太多,拿着你的钱得了,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他们往往这样彼此告诫。

这样的人,是否也算是一种常被人们宽宥和忽略的恶魔呢?

因为社会道义认同“不知者无罪”,并且人们的共识是,追根究底的人是令人生厌的,这两种原则结合在一起,就颇让人费思量了:一个人不应当追根究底,这样更好,万一发生了什么,反正不知者无罪。

殊不知在孩子们的童话书里,“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孩子,通常才是正面典型,大人们告诉孩子这是值得大加赞扬“求知欲”和“上进心”。

而这样一个还相信童话书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已经无声无息地又少了一个。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却还有几个令人生厌的喜欢“追根究底”的大人,在朝一幢戒备森严的大楼豁出性命地飞奔。

野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借由金刚伏虎势所砸出去的拳头,倒毋宁说是为了像金刚一样降妖伏魔。

殷其眉发现了隐蔽在不远处草坪中金属雕塑群后面的狙击手。

她果断出手,憋足了劲把手中的铁算盘猛地投掷过去!

狙击手反应极快,迅速避开并朝殷其眉射了一枪,夜空中寒光闪过——铁算盘没有砸中狙击手,但他右肩深深地插进了一柄匕首。

乔南有点愣,她甚至没感觉到殷其眉是什么时候把她的匕首顺走的。

“小绪,”骆沉明说,“那个狙击手已经废了,我们回去的时候会把人带走,你一定不要冲动。”

回答他的是越野车被发动的声音,骆沉明其实也不意外。

殷其眉立刻破口大骂:“桑绪!你敢进来试试看,我出去打断你的腿!”

行动计划中让桑绪留在酒庄外是为了让他监控全场,帮助三人一路杀进去,还有就是万一行动失败,至少有一个报警求救的人。

“我设置了定时发送,两小时后我不取消,文件就会自动发给公安局、网络媒体和电视台,病毒程序也会同时启动,预选的几家门户网站全都会出现我们想让公众看见的东西,不用担心。”桑绪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沉着冷静,但骆沉明从这极端克制的声音中听出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桑绪要亲手为小耳朵报仇,一刻也等不得。

只有骆沉明知道桑绪最近从他这里拿去多少安眠药,这人现在吃药吃得比饭多。

“那你小心私人区这里的保镖,他们有透明枪。”骆沉明叮嘱道。

与旅游区的抽象风格不同,私人区的这幢大楼内部装潢很符合一位中老年男性的审美,浓郁的中式风情,古色古香,沉闷得令人困倦,幸而那些假山流水、屏风花窗没有暴发户似地堆得满满当当,好歹给人留出一线生机。

殷其眉环顾四周,啧啧称赞:“这里倒是蛮漂亮。”她对酒庄旅游区那种东戳一个角西伸一块砖的所谓现代建筑深恶痛绝,外面看一色白里面进去还是一色白,给谁披麻戴孝啊,不吉利!

殷其眉一马当先解决惊慌失措的楼内各色工作人员,服务员的尖叫和闻声赶来的保镖像不断延伸的多米诺骨牌,接连不断地出现殷其眉面前,又不断被她打散、推到一边,凡有余力反抗的,乔南和骆沉明会补上一脚——乔南通常要比骆沉明狠多了。

在经过一只红木角柜时,乔南端起角柜上的粉彩直颈花瓶,毫不珍惜地砸到地上,挑了一块最锐利的碎瓷片作为防身武器,填补匕首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