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第3/27页)

文章解释说(但詹姆斯早就知道),《旧约》第四卷《民数记》十九章第二节里教导我们,“你晓谕以色列的孩子,让他们给你带来一头没有斑点的红色母牛,没有瑕疵,从未上过牛轭”。这只动物必须未曾用作劳作。在犹太教的传统里,一头红色母牛的必要性在圣经律法里被援引为典型的例子,没有明显的逻辑。因此这项要求被视为绝对的神圣起源。

记者写道,《经济学人》刊登这个故事不是因为它的宗教意义,而是因为它重新激起了圣殿山所有权这个敏感问题。他们援引了这一地区的地缘政治意义,但没有对原教旨主义主张的宗教效力做出评论。

詹姆斯读完文章后,把它从杂志上撕了下来,仔细地叠了三次。他打手势叫住一位路过的侍者,请他把它扔进垃圾桶里。把这篇文章留在杂志里有危险,因为她的母亲会顺便拿起来,看到文章,然后开始扯一堆题外话。上一次离题让她掉进山达基教1的兔子洞里九年之久,这期间她谴责詹姆斯是个自我压抑的人,并切断了所有联系。他对此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他会担心。几年后,达拉重新冒出来,健谈又热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詹姆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她只是说:“噢,那些傻瓜,他们表现得好像无所不知一样。但《道德经》告诉我们,了解别人是智慧,了解自己是觉悟。”

詹姆斯看着侍者消失在厨房里。他有种想跟上他的冲动,确保文章真的被扔掉了—事实上,他真希望自己告诉侍者,去把它埋到其他垃圾的下面,或者他自己应该把它撕成无法阅读的小碎片—但他还是忍住了。最好别去理会这些强迫症患者的冲动,他付出了很大代价才明白这个道理。文章没了,眼不见为净,摸不着了,这才重要。

时间刚好,因为他的母亲这时骑着她的文图拉四代电动代步车过来了,四代可以调整角度,有三角洲车头手柄(当然是大红色的)。她顺着残疾人坡道下来,看到了他,然后招手。她驶近时詹姆斯站起来,她操纵车子经过用餐的人(他们不得不移动座椅让她通过)。他的母亲既不肥胖(其实恰恰相反,她的体重还不到80斤),也没有残疾(她走路没问题),她只是喜欢消防车当代步车的张扬,因为它带来重要感。这从她刚才的入场方式就能看出来,餐厅里的每个人都得起立,调整座椅,就好像恭迎女王入场。

“嗨,怎么样啊?”詹姆斯为达拉拉出一张座椅时,她说。她不费力地站起来,接过椅子。然后她看到他的含羞草鸡尾酒时,问:“这是什么?”

“是含羞草。你想要吗?”

“好,来一杯。”她说。

他示意侍者再拿一杯来,她的母亲把餐巾纸放在膝上。

“怎么样?告诉我,我看起来棒极了。”

詹姆斯笑了。

“确实。你看起来很棒。”

有一种语气,他只用在她身上。一种缓慢耐心的说明语气,就好像在跟一个有特殊需求的孩子说话。她喜欢这样,只要他表现得不要太明显,达到高人一等的程度。

“你看起来很结实,”她说,“我喜欢这个小胡子。”

他摸摸它,意识到她从没见过他留胡子。

“有点儿像演员埃罗尔·弗林,嗬?”他说。

“不过太灰白了,”她带着一丝坏笑提出,“或许该擦点黑鞋油。”

“我想这让我看起来与众不同。”他轻松地说,这时侍者给她拿来喝的。

“你是个万人迷,”她告诉他,“再喝一杯吧,我都渴死了。”

“是,夫人。”他出神地说。

几十年来,詹姆斯开始将他母亲的英国口音称为“纯粹的矫揉造作”。就像美国名厨茱莉亚·查尔德一样,她身上也有一种庄严感,能让口音变得贵族化,比如:我们就是这么说话的,亲爱的。

“我研究过特色菜了,”他说,“听说这里的意式烘蛋无与伦比。”

“哦,好。”她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吃顿美食。我是个感官主义者,她告诉别人。这话如果是25岁的她说出来,听起来会性感有趣,但现在—70岁了—听起来就有些不对劲。

“你听说红母牛的事了吗?”他们点菜后,她问他。他有一瞬间的恐慌,觉得她不知怎么看到文章了,但之后他记起,她每天24小时收看CNN频道,他们一定对此做了报道。

“我看到了,”他告诉她,“我很激动,想听听你的看法,但我们先聊点别的吧。”

这似乎安抚了她,也说明她还没有完全与这个故事连通一气,就像插头连到插座上一样,汲取电力。

“我开始吹口琴了,”他说,“想挖掘下我的音乐基因。尽管我不确定根基这个词对不对—”

她把她的空杯子递给侍者,他刚好及时拿来第二杯。

“你的继父吹口琴。”她告诉他。

“哪一个?”

她要么没有听出他的讥讽,要么就是故意置之不理。

“他很有音乐天赋。或许你是从他那儿遗传来的。”

“好像不能那么遗传吧。”

“好吧,”她说,抿了一口她的鸡尾酒,“我一直觉得那个有点傻气。”

“口琴吗?”

“不是,是音乐。老天知道,我与不少音乐人交往过,我为滚石乐队主唱米克·贾格尔做的事情,连妓女都会脸红。”

“母亲。”他说,一边环顾四周,但他们与其他用餐者的距离足够远,没人扭头侧目。

“哦拜托,别这么假正经。”

“好吧,我是喜欢的。喏,口琴。”

他从夹克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她看。

“它很轻便,对吧?所以我可以走到哪儿都带着。有时我打开自动驾驶仪,在驾驶舱里悄悄地吹。”

“那样安全吗?”

“当然安全。为什么不—”

“我只知道,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我不能开机。”

“那个—他们已经改规矩了。还有,你的意思是,口琴的声波会冲击制导系统吗?还是—”

“好吧,现在—那是你的领域,我不太理解技术上的事情,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