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第3/4页)

史达琳看着驾驶员跟鱼贩子谈话并问了他一个问题。鱼贩子看了看表,耸耸肩指了指一个当地的吃饭地点。驾驶员对着市场东指西指,跟他谈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支香烟向饮食店走去。

市场里的音箱播放着《拉马卡雷纳》,声音很大,史达琳坐在车里也能听见。这曲子她以后一辈子听到心里都会难过。

那道重要的门在右边,是双扇门,铁铸的门框,有一级水泥台阶。

史达琳正准备放开潜望镜,门开了,一个魁梧的白种男人走了出来,身穿白色夏威夷衫和矮帮便鞋,胸前挂个提包,一只手放在提包后面。一个结实的黑人跟在后面,拿了一件雨衣。

“抬头看。”史达琳说。

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从两人肩后走来,隐约可见,奈费尔提蒂[8]式的脖子,漂亮的脸蛋。

“伊芙尔达从两人背后出来了,那两人好像想带了毒品溜掉。”史达琳说。

布里格姆接过潜望镜时史达琳来不及让开,被碰了一下。史达琳取出钢盔戴上。

布里格姆在无线电上说话了。“各队准备,摊牌,摊牌。伊芙尔达从这边出来了。行动。”

“尽可能平静地让他们趴下,”布里格姆一拉防暴枪滑盖说,“小艇在三十秒之内到达。咱们动手。”

史达琳第一个下了车。伊芙尔达辫子一甩向她转过头来。史达琳注意力集中在她身边那两个人身上,急忙拔枪大叫:“你们俩,趴下,趴下!”

伊芙尔达从两人之间走了出来。

伊芙尔达带了个婴儿,用婴儿包挂在脖子上。

“等一等,等一等,我们不惹事,”她对身边的男人说,“等一等。”她泰然自若地大踏步走来,把婴儿举到背带所能容许的最高处,婴儿毯搭了下来。

还是给她让条路吧。史达琳摸索着插上枪,伸出双臂,张开手。“伊芙尔达!别抵抗,到我这儿来。”史达琳后面一辆V型8缸汽车吼了起来,轮胎嘎吱直响。史达琳无法转身。

伊芙尔达不理睬史达琳,向布里格姆走去,麦克10从毛毯后开火时,婴儿毛毯飘动着。布里格姆倒下了,面罩上溅满了鲜血。

魁梧的白人扔掉了提包。伯克一见他晃出连发手枪,急忙用自己的枪射出了一团“雅芳上门”无害的铅沙。他想再拉滑盖已经来不及,大个儿一梭子弹横扫在他防弹背心以下的腰上,然后又向史达琳转过身来,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枪,史达琳早已从枪套抽出手枪,对准他的呼啦衫中心连开了两枪。

史达琳背后又有枪声传来。那结实的黑人扔掉了武器上的雨衣,一猫身子钻回了大楼。史达琳背上仿佛狠狠挨了一拳,身子往前一扑,几乎闭过气去。转身一看,大街上克里普帮的“炮舰”正对着她。那是一辆卡迪拉克轿车,窗门大开,两个射手在侧面的车窗里像印第安夏延人一样坐着,越过车顶射击。第三个人则从后座上开着枪。火光和烟雾从三支枪口喷出。子弹吱吱地刺破了她周围的空气。

史达琳钻到了两辆停靠的汽车之间,看见伯克躺在路上抽搐着。布里格姆躺着不动,血从他的钢盔里往外流。黑尔和博尔顿从街对面不知什么地方的汽车夹缝里射击着。那儿的汽车玻璃被打成了碎片,往街面上当啷啷地掉。从那辆卡迪拉克里压制着他们俩的自动武器射中了一个轮胎,轮胎爆了。史达琳一条腿踩在流着水的阴沟里,抬头盯着。

两个射手坐在车窗里越过车顶开火,驾驶员用空出的手打着枪,后座上的第四个人推开了门,把抱着婴儿的伊芙尔达往车里推,伊芙尔达手里提着提包。几个人同时向街对面的博尔顿和黑尔射击着。卡迪拉克的两个后轮冒起烟来,开始滑动。史达琳站直了身子,一甩手枪,打中了驾驶员的太阳穴;她又对坐在前窗的射手开了两枪,那人向后倒了下去。她卸掉0.45的弹夹,弹夹尚未落地,第二夹子弹已经叭地上了膛,她眼睛仍然盯住汽车。

那卡迪拉克滑过一排停靠的车,横过了路面,嘎嘎响着向那排车冲去,停下了。

此时史达琳已在向卡迪拉克走去。一个射手还在卡迪拉克后窗里,眼神慌乱,双手推着车顶,胸口被夹在了卡迪拉克和一辆停着的车之间。枪从车顶掉下,空着的手从附近的后窗边露出。一个头扎蓝色扎染印花头巾的人举起双手跑了出来,史达琳没有理他。

她右边又有人开枪,奔跑的人向前一扑,脸贴近地面,想钻到一辆车底下。史达琳头上有直升机螺旋桨的嗡嗡声。

鱼市有人在叫:“趴着别动,趴着别动。”人们直往柜台下钻,剖鱼台边没人理会的水管朝天喷着水。

史达琳朝卡迪拉克车走去。车后出现了响动,车里也有响动,车摇晃起来,婴儿在里面尖叫。枪声,车的后窗碎了,窗玻璃往车里哗啦啦直掉。

史达琳高举起手,没有转身,只叫:“别打了,别开枪。小心大门,跟我来,警惕鱼店的门。”

“伊芙尔达,”车后有动静,婴儿在车里尖叫,“伊芙尔达,从车窗里伸出手来!”

这时伊芙尔达·德拉姆戈下了车,婴儿尖叫着。《拉马卡雷纳》还在鱼市的扬声器里砰砰地奏响着。伊芙尔达出来了,向史达琳走了过来,低垂着美丽的头,双手裹在毛毯里,搂着婴儿。

伯克在她俩之间的街面上抽搐,现在血流得太多,动作小了些。《拉马卡雷纳》伴随着伯克抽搐的节奏。一个人弯下身子跑到他面前躺下,往他伤口上加压止血。

史达琳用枪指着伊芙尔达面前的地下。“伊芙尔达,露出手来,请快点,露出手来。”

婴儿毯下面鼓了出来,长辫子黑眼睛像埃及人的伊芙尔达抬头望着史达琳。

“啊,是你呀,史达琳。”她说。

“伊芙尔达,别乱来,为孩子想一想。”

“咱俩就拼了这两摊血吧,婊子。”

毛毯一掀,空气一闪,史达琳一枪打进了伊芙尔达的上唇,她的后脑炸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史达琳自己也坐了下来,脑袋边一阵剧烈的刺痛,叫她喘不过气来。伊芙尔达坐到了路面上,身子向前俯在脚上,血从嘴里往外流,淋了婴儿一身。婴儿的叫喊被她的身子压住了。史达琳爬到她面前,解开了背带上滑唧唧的扣箍,从伊芙尔达的乳罩里取出巴厘松刀,不用看便打开刀,割断了婴儿身上的背带。婴儿满身鲜红,滑溜溜的,史达琳抱起来很吃力。

史达琳抱起孩子,痛苦地抬起目光,看见了鱼市那股向天空喷去的水,便抱着满身鲜血的婴儿往那儿走去。她匆匆推开台子上的刀子和鱼内脏,把孩子放到案板上,把水管对准孩子用力喷去。黑孩子躺在白案板上,周围是刀子、鱼内脏和鲨鱼头,身上的HIV反应阳性的血被冲洗掉了。史达琳自己流下的血也滴在孩子身上,和伊芙尔达的血混合在一起,同样被咸得像海水的水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