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5页)

“有时候雨能从爱尔兰一直下到纽芬兰,”杰克说,“冰雹、雨雪、霜冻、电闪、雷鸣,我们都遇到过。”

他想起了之前读到过的东西。“霜冻不是很危险吗?”

“我们在安排路线时会绕开霜冻气团。但是不管什么天气,我们都会给飞机安上除冰雨靴。”

“靴子?”

“就是在机翼和尾翼上有结冰趋势的地方盖的橡胶罩。”

“那我们这一路的天气怎么样?”

杰克迟疑了一下。哈利后悔提天气的事了。“大西洋里会有风暴。”他说。

“很不好?”

“风暴中央很不好。不过我的设想是,溜着它的边儿过去。”他话说的底气不足。

汤姆·路德说:“从风暴里面过什么样?”他微笑着露出了牙齿,但是哈利看到了他苍蓝色眼中的恐惧。

“会有点儿颠簸。”杰克说。

他并没往细了讲,不过工程师艾迪发话了。他直盯着汤姆·路德说:“那种感觉像是骑了匹未驯服的野马。”

路德脸色苍白。杰克只觉艾迪太冒失了,直朝他皱眉。

下面一道是甲鱼汤。尼崎和戴维两个乘务员都在上菜。尼崎很胖,戴维很小。哈利估摸着这俩人都是同性恋——或者按照作曲家诺埃尔·考沃德的说法,是有“音乐气息”。哈利喜欢他们这种不正规的利索劲儿。

工程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哈利暗暗地打量起他来。他不像是那种沉闷的人,他面相很开朗,很和善。哈利试着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艾迪,我们在这儿用晚餐,那飞机谁开呢?”

“助理工程师米奇·费恩接我的活。”艾迪说。他虽然没有笑,但说得足够和蔼。“不算两名乘务员,我们机组成员总共九人。除了机长以外,其他人都是四小时一换班。杰克和我从下午两点飞机在南安普顿起飞开始干活,所以几分钟前就被替下来了。”

“那机长呢?”汤姆·路德担心地问道,“他会为了保持清醒吃药吗?”

“他得空的时候会打个盹,”艾迪说,“等过了不可返航临界点,可能会休息得久一些。”

“那也就是说我们在天上飞的时候,机长却在呼呼大睡?”路德说。他的嗓门有点太高了。

“对呀。”艾迪咧嘴一笑。

路德被吓坏了。哈利试着把话锋转到平静点的地方。“什么是不可返航临界点?”

“我们对剩余油量进行实时监控,当剩余油量不足以返航回福因斯的时候,就是过了‘不可返航临界点’了。”艾迪冷冷地说。哈利现在可以确信,这个工程师就是在吓汤姆·路德。

导航员插话,试图抚慰人心:“现在我们的油足够到达目的地,也足够我们返回大本营。”

路德说:“那如果油不够到终点也不够回去怎么办?”

艾迪上身往桌前一凑,一本正经地冲着路德一咧嘴。“路德先生,全包在我身上。”他说。

“绝对不会那样的,”导航员赶忙说,“我们会在到达那个点之前返回福因斯。为安全起见,我们会按照三台发动机进行计算,而不是四台。这样就算有一台发动机出故障我们也应付得了。”

杰克是想帮路德把信心找回来,可这提起发动机故障自然是让他更担惊受怕了。他试着去喝汤,手却不住地抖,把汤洒到了领带上。

艾迪显然很满意,又一言不发了。杰克试着找别的闲话,哈利也竭尽全力帮忙,可气氛就是这么尴尬。哈利不禁纳闷,艾迪和路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餐厅迅速客满。身穿波点长裙的女人和她那身穿蓝色运动夹克的护花使者在旁边一桌落了坐。哈利已经知道他们叫戴安娜·拉弗斯和马克·埃尔得。哈利心想:玛格丽特应该像拉弗斯·太太这样穿衣服,她甚至可以比戴安娜还好看。拉弗斯太太似乎并不开心,愁眉苦脸的,十分可怜。

服务迅速,食物可口。主菜是菲力牛排配蛋黄酸辣笋加土豆泥。牛排比英国餐厅里的大上一倍。哈利只吃了一部分,乘务员要再给他斟酒他也拒绝了。他要保持警醒状态。他要去偷“德里套装”。想到这里,他又兴奋又害怕。这将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华丽的一票,如果他之后金盆洗手,这还会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票。有了它,他就可以买到长满常青藤配有网球场的乡村别墅了。

牛排后面是沙拉,这让哈利很意外。伦敦高档餐厅里很少上沙拉,把它当作主菜后的单独一道菜则更是少见。

蜜桃冰淇淋、咖啡还有小蛋糕依次端上。工程师艾迪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太合群,开始努力找话说。“方便问一下您旅途的目的吗,范东坡先生?”

“我就是想离希特勒远一点,”哈利说,“至少在美国参战之前是这样。”

“你觉得那一天会来吗?”艾迪怀疑道。

汤姆·路德说:“我们和纳粹没什么好争的。他们反对共产主义,我们也一样。”

杰克点头表示同意。

哈利被堵得说不出话了。在英国,人人都觉得美国会参战。可到了这张桌上根本没人这样想。他悲观地想,或许英国人都在自欺欺人吧,又或者美国也帮不上什么忙。妈在英国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艾迪说:“我觉得和纳粹的仗还是要打的,”他听上去有些愤怒,“他们就和黑帮一样。”他直接看向路德。“终有一天,那种人会像老鼠一样被铲除干净。”

杰克猛然起身,很为难的样子。“艾迪,我们要是吃好了最好去休息一下。”他坚决地说。

艾迪被这突然的命令吓到了。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点头同意。随后两个机组成员就告辞了。

哈利说:“那个工程师有点粗鲁。”

“是吗?”路德说,“我没留意。”

“睁眼说瞎话,”哈利心想,“他刚刚说黑帮不就是在说你嘛!”

路德叫了杯白兰地。哈利开始怀疑他会不会真就是黑帮的。哈利在伦敦认识一个混混,那人戴了好多戒指,穿皮草,还穿两种颜色的鞋,比他可张扬多了。路德看上去更像个白手起家身价百万的商人,不是加工精肉的就是造船的,反正就像个干工业的人。哈利一冲动,张口问道:“汤姆,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名罗德岛的商人。”

这么回表明不想他继续问。哈利过了一会儿就起身冲他礼貌性地点了下头,然后离开了。

他一回到自己那个套间,奥森福德勋爵就唐突地问:“晚饭还可口?”

哈利吃得很痛快,可上层社会的人对食物永远都不会太热心。“还行吧,”他保持中立,“有种霍克酒还算能喝。”

奥森福德嘟囔着抱怨了几声,又回去看他的报纸了。“再没人能比贵族还粗鲁了。”哈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