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南茜·林汉坐在希迪亚克长长的海堤上靠近海岸的地方。这个航站楼就像海边小屋,窗台花箱里长有鲜花,窗上还有遮雨棚。

但房子边上的无线电杆和屋顶上高高耸起的瞭望塔泄漏了它的实际用途。

莫巍·拉弗斯坐在她旁边的条纹帆布躺椅上。海水簌簌地亲吻着堤坝,南茜闭上了眼。她昨晚没睡好。想起莫巍昨晚的不规矩,她不由扬起了嘴角。她很高兴自己没让他做到底。那样就太快了。现在她还能有所期待。

希迪亚克是个渔村,也是海滨景点。海堤西边是阳光普照的海湾,里面浮着几艘捕虾船、摩托艇和两架飞机——一架“飞剪号”,一架小型水上飞机。东边是宽广的海滩,绵延数英里。大多数从“飞剪号”下来的乘客不是在沙丘上坐着,就是在沿着海岸线散步。

两辆警车的警笛声打破了风景的静谧。车子开上海堤,下来七八个警察,他们快步冲进航站楼。南茜对莫巍喃喃地说:“看起来是要抓人了。”

他点点头说:“不知道是谁?”

“弗兰基·戈蒂诺,也许?”

“不能——他已经被逮捕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出了航站楼。三个人上了“飞剪号”,两个去了海滩,两个上了路。看来是在搜捕什么人。“飞剪号”机组人员走过时,南茜问:“警察这是要抓谁啊?”

他犹豫了一下,貌似不太确定是否应该泄露信息。后来他耸了下肩说:“是那个自称哈利·范东坡的人,但这不是他的真名。”

南茜皱眉。“就是和奥森福德一家坐在一起的男孩。”她大概也知道玛格丽特·奥森福德迷恋上他了。

莫巍说:“嗯。他下飞机了吗?我没看见他。”

“我不知道。”

“我之前就觉得他有点像小骗子。”

“是吗?”南茜一直以为他是个家事很好的年轻人。“他举止很优雅呀。”

“正因为如此。”

南茜忍住没笑:莫巍似乎生性不喜欢举止优雅的男士。“我觉得玛格丽特对他很有意思。但愿她不要受伤害。”

“我想她的父母会很庆幸躲过了这一劫。”

南茜无法为这对父母高兴。她和莫巍在“飞剪号”的餐厅里亲眼见证了奥森福德勋爵的粗暴行径,这种人有什么遭遇都不算过分。然而南茜为玛格丽特爱上了一个举止不检点的人而感到遗憾。

莫巍说:“南茜,我通常不是感情冲动的人。”

她打了个激灵。

他继续道:“我虽然几个小时前才认识你,但已经百分之百地肯定,我想用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去了解你。”

南茜心想:你肯定不了的,你个傻瓜!但她还是很满足。她没有说话。

“我考虑过到纽约之后离开你回曼城,但是我不想那么做。”

南茜微笑。这正是她想听他说的话。她伸手摸他的手。“我很高兴。”她说。

“是吗?”他向前倾。“问题是要不了多久,非军方的人想再穿越大西洋就不可能了。”

她点头。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她确信,只要有决心,他们两人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莫巍继续说:“如果我们现在分开,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几年之后了,这一点不夸张。这我不能接受。”

“我也是。”

莫巍说:“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英国吗?”

南茜微笑的脸僵住了:“什么?”

“和我一起回去。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住酒店,或者买个别墅公寓什么的。”

南茜胸中燃起一团怒火。她咬牙切齿,尽力保持平静。“你太异想天开了。”她轻蔑地说。她把脸别开,失望透顶。

他被她的反应伤到了,很迷惑的样子:“怎么了?”

“我有一个家,两个儿子,还有千百万的生意,”她说,“你让我把他们全扔了搬到曼城的酒店里?”

“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他愤怒地说,“和我一起生活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事。”

“我是个有名节的寡妇,在社会上也有头有脸——我不要过得跟个被包养的情妇似的!”

“听着,我想我们会结婚的,我确定我们会。但我不觉得你做好托付终身的准备了。你准备好了吗,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这不是重点,莫巍,”她说,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是重点,“我不在乎你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我只是讨厌你这样想都不想就认定我应该放弃所有跟你去英国。”

“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在一起?”

“你能不能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就先认定好答案?”

“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答案有三个。我可以搬去英国;你可以搬来美国;或者我们两个都搬去百慕大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我的祖国正在打仗,我得加入战斗。可能我已经过了服役的年纪,但空军会需要成千上万个螺旋桨的,我比我们国家的任何人都要了解螺旋桨制造。他们需要我。”

他每说一句话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你凭什么就断定我的国家不需要我?”她说,“我给士兵生产靴子,美国参战以后会有多得多的士兵需要结实的军靴。”

“可我在曼城还有生意。”

“我在波士顿也有生意——顺便提一句,那生意比你的大得多。”

“女人不一样。”

“女人当然一样,你个白痴!”她喊。

她立马后悔用了“白痴”这个词。他怒得脸色铁青,她快把他气死了。他站起身。她焦急地想说些让他别走的话,可却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一转眼他就已经走掉了。

“该死。”她忿忿地说。她气他更气自己。她不想把他推开——她喜欢他!几年前她就明白了,正面抗衡不是和男人打交道的正确方式:他们可以接受彼此的挑衅,但绝不会接受女人的。她在商场上收敛起了自己的争胜心,缓和了自己的语调,通过操控别人成就了自己,不是通过和他们吵架。才这么会儿功夫,她就把之前的总结忘得一干二净,跟近十年来遇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大吵了一架。

她心想:“我真是个傻瓜;我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这是他吸引我的地方之一,这是他力量来源的一部分。他很强硬,但并没有像强硬的男人那样压抑着所有感情。想想他是怎么追自己的妻子追了半世界的,看看他是怎么在餐厅为犹太人挺身而出把奥森福德勋爵骂个狗血淋头的,记住他是如何亲吻我的……”

讽刺的是,她都已经准备好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了。

丹尼·莱利跟她说的父亲的事改写了她的历史。她一直断定自己和彼得吵架的原因是他嫉恨她的聪明。可兄弟姐妹之间的争斗一般过了青春期就会消失:她自己的两个孩子曾像猫跟狗一样大战了将近二十年,现在却成了最好的朋友,对彼此无比地忠诚。她和彼得之间的敌意却一路持续到了中年。她现在能看出爸是始作俑者了。